第三章 3 多面扑朔迷江心一鸣惊人寄游意 虽然天寒地冻气候爆冷,人们处在迎元旦的喜庆中,心中却暖融融的,很开阔 很惬意。 黄石市的大街小巷到处是欢歌笑语。江导泛走在上班的路上,抬头望天,天空 万里无云,精神为之一振。产生的一丝快感刚低头就不见了。似乎有块巨石堵塞胸 口,沉甸甸地压迫着心脏活动不易。总感觉肩上的担子重过了承受能力。大有高喊 几声出出气解脱一下的欲望。自从老支书退休,经理商波荣任商业局组织科长离开 繁荣后,自己天天忙里忙外,夜以继日东奔西跑,甚至没休过星期天,商店面貌依 然如旧,一直不见改观。店情如世情一样动荡不安。 不是职工跟顾客吵架,就是商店内部扯皮顶牛闹意见,终日磨擦不断。抚不平 理还乱,可以说目前的繁荣象条出水的鱼,处在垂死挣扎阶段。能工巧匠有路子的 走了,长翅的飞了,一些暂留店中的也是躁动不安。不是因为繁荣的规模太小,而 是因为经济效益长期上不去。这些年人们的世界观大变,光凭精神力量吸不住人了。 本打算通过优化组合把职工的积极性调动起来,辛辛苦苦忙碌几十天,把攥着心开 会结果等于砸了锅。是形势趋动人们的思想难得统一?江导泛否决了这个理由。他 认为主要是几位副手不得力,甚至搓反索:游腾浪工作极不负责,特别是商波走后, 处处与自己作对,分工的事时做时不做。没有他的鼓动上次打东西骂人的事或许不 会发生;游丕做具体工作一丝不苟无可挑剔,处理问题总是左右摆不平。 怕得罪人的思想特严重。算起来做领导工作已有几年历时,水平总是提不高。 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荣糸敏初来时,工作干劲足,做事也认真丁是丁卯是卯, 办了几件令人满意的事。 这笔帆布生意办得不能说不圆满。遗憾得是一趟差出的,仿佛变了个人。那天 的发言明显胡扯,行动也很怪异,不知是存心还是无意?是自己同意易品政的要求、 把她从大冶县调进繁荣的,原指望多个助手多份力,没料到端来的是碗糊涂汤。新 的一年开始了,形势比去年更严峻。民以食为天。繁荣的职工长期拿基本工资,有 时还扣除一部分,比照左邻右舍升级加薪拿红包,工作能安心么。怨声不绝于耳, 良策无处可求,能不让人头昏脑涨心中烦闷吗。 商店要压缩开支,只有辞退临时工这一项了。其他人都好说,最难办得是儿子 他妈。自己亏她太多太多。没有他的支持自己连高中都读不下去,更别提上大学了。 可以说没有她的辛勤帮助就没有自己现在的工作岗位。自己为她做过什么呢?一直 都是索取,结婚后也没有丝毫减轻她的负担。通常是一两个月回老家一次,麻烦她 一夜就匆忙赶回繁荣上班。她一人携老带小,喂猪养鸡,春播秋收不易啊。失去劳 动力的鳏父常常满眼浊泪叨念她的辛勤劳作。好不容易抛却家园于上个月来店做个 临时工,本月就要辞退,变化也太快了些。她接受得了么? 不辞退她又如何做他人的工作。难哪!难的让人生畏了。他的心象倒了五味瓶, 说不出是苦是咸是酸是辣还是涩。 江导泛进商店,上了二楼。这算什么二楼?说起来寒酸之至。大楼盖好一层缺 款停建,利用拆房留下的旧砖,为防风防雨防盗,围着楼梯口彻成方不方圆不圆的 腰八墙,架上水泥瓦顶棚,算做二楼。实际上是楼梯的封口,象个多楞的蒙古包。 恐怕普天之下难找第二家了。 繁荣的首脑及后勤人员无处办公,就把它利用起来。用纤维板把蒙古包隔成大 小不等的六间房:一间书记室、一间经理室、一间财务室、一间业务室,都是两桌 两椅,只是业务室多了一个三人沙发。一间人保办公室又叫后勤仓库,堆放着营业 用的笔墨纸张及扫帚拖把等办公用品。仅有一点空间放着股长赖去乱的办公桌。一 间叫不出名子的办公室,放着一张长条几七八个瘦小的板凳,装着所有的勤杂人员, 这就是繁荣的首脑机关所在地。 江导泛抬腕看看表,离上班还有段时间。他未进书记室,从业务室的后门穿出 去。平坦的楼板上兀自突出九根钢筋束,因怕风雨锈蚀,每束都裹着厚实的塑料雨 布,象训练列成的方阵。他踱到楼板前沿,想看看旭日东升的盛况,可惜四周都竖 着高楼,阳光照不到繁荣,枉添了一腹不愉快。街道上汽车的喇叭声,自行车的铃 铛声,不间断地钻进他的耳朵里。 江导泛在楼房上闷闷不乐地溜达。江行月找上来请示说:“市自行车厂来人推 销自行车,按厂价八折优惠,我们要不要?”她见他摇头,转身往回返。 江导泛追她几步说:“一家子,请留步,我有话问你。你在店堂内哭得那样伤 心,到底为什么?”“一家子”在黄石是同姓同志间的戏称,并带有一点平等随便 的意思。江行月停步,眼睛瞅着地下,脸庞倏地涂上一层霞,半天没转身,吭吭哧 哧没说一句话。少顿,江导泛又说:“实在碍口也不勉强。你去吧,见到游丕叫他 买几包烟准备着。今日局长要来,烟茶是不能少的。” 江行月没有走,急转身昂头目光直逼江导泛,媚笑着说:“还不是因为你我才 哭,你装什么糊涂。”所有的羞怯荡然无存,声音尖历泼辣,与没回答问题前判若 两人。 江导泛愕然,楞了一会儿说:“是我对你关心不够?安排不当?”象问她又象 自问,声音低沉凝重,眉头皱出两峰砣。 江行月继续说:“你放心,我不会对外人讲的。仅限于你我还有我丈夫知道。 按说我丈夫也不该知道的,我告诉他后才发现我的坦白是错误的。话说到这份上, 你该明白了吧。你心中有数就行了,没人要你承担什么责任。” “我一点不明白。”江导泛感到她的话越说越离奇不可思议。紧皱眉头大声追 问:“到底什么事,你一定要说清楚。” “隐蔽!你最好是卧倒。”江行月神情慌张地叫着躲到一捆钢筋束后,眼睛贼 望着店前的街道。 江导泛吃她一唬,一时不及细想,顺从地伸臂一仆四趾着地,严然一座过街桥。 过罢一会儿又一会儿,环顾四周安然如常,蹲起来疑惑地问:“出了什么事?” 江行月猫着腰离开钢筋束,惊魂未定地说:“好险呀,车起若是发现你我又单 独在一起,势必上来大闹一顿。幸亏我发现得早躲避及时,才免去一场难堪事件。” 她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店前街道。 街道上车起短肥的身影滚进了贸易的大门。江导泛只望见一个背影,他不知道 江行月的丈夫为什么见不得她与自己在一起。这里面一定有个原因。他打量着满面 红霞的江行月想问明白这个原因,见游腾浪方步走来话未说出口。 游腾浪边走边说:“导泛,做哈蟆操哪,想不到行月还能当教头。真是看不透 的女人摸不着的星哪。他瞄一眼江导泛又瞄一眼江行月不怀好意地奸笑两声。 江行月回一微笑,一阵风去了。楼顶上只剩下繁荣商店的两位负责人。站着的 对蹲着地说:“导泛哪,这业务工作的重要性你也知道,要得一个有胆有识的人来 支撑。我最近身体欠佳,应付不了这个工作。为了繁荣考虑,我打算让出这个位置。 你另请高明吧。”说着掏出一张纸递交蹲着的人。 蹲着的接纸展开一看,是一份措辞恳切的《申请调岗报告》。抬头审视站着的, 见他面色阴沉严肃不象戏言,猜不透他葫芦里装得什么药。按说这业务工作是商店 的咽喉。他一贯抢着做这项工作,想换都不好动手,今日怎么了,雨往天上下起来。 他能自动让贤老公鸡可以下蛋喽。又是正话反说,他习惯于这样做。蹲着的心直往 下沉,望着站着的不知说什么好。 眉头上峰砣皱得更突出了。 站着的面色阴晴交替变化着,眼中流露着虚实不定的幽光。他分析繁荣商店里 还有谁能胜任业务工作:江导泛可以胜任,但他负责着商店的全面工作,是不宜为 专项工作挂帅亲征的;游丕办事托泥带水、缺少机警果断精神,搞起业务来也是败 多胜少;荣糸敏记性特别坏,主题把握不住,连句官话讲不好,又缺少业务工作经 验,搞个具体的事儿或许可以,担当业务主帅明显不妥。倘若繁荣目前能出个人担 当业务领导,要不了三个月准砸锅。到那时自己出来收拾烂摊子,功不可没影响定 比现在大。他谙熟人际间的各种关系,故意耍一招给江导泛瞧瞧。今日局长不是要 来吗,他估计是为了党政分工的事。最近媒体不是高谈阔论这个观点么。他多年练 就的政治嗅觉很敏感,估计形势有七八成的把握。他想趁机压一下江导泛,争取一 个正位坐着。这年头没权不行,当个副职相当于是老百姓。老百姓办大事比登天还 难。 回忆总结自己的前半生:十几岁就干商业工作,从营业员干起,到柜长又到部 主任,几十年的辛苦只捞到个副经理,科级还是副的,简直惨不忍睹。时至今日, 年龄越来越大,再不争取进步一生的聪明就算白费了。 蹲着的面朝站着的祈求说:“老游,你蹲下来,我们好好谈谈。心中有什么不 快尽管讲出来。”同时把《申请调岗报告》捅进衣兜。 站着的面朝街道眯着眼答:“恕难从命,我蹲不习惯,若要长谈,还是你站起 来为好。” 暗想:“我为什么处处听你的。我过的桥比你走得路还多。 江导泛双手扶着膝盖站起来。诚挚地说:“老游,在钱因的下岗问题上不能全 怪我,你早说她想当出纳我也就同意了。事已至此,就先让她在柜台站一段时间吧。” “我早说过她是她我是我。”游腾浪十分恼怒,摆摆手表示不谈这问题。 江导泛继续说:“繁荣能存活至今,你是有功劳的。业务上全靠你的支撑,你 若躺倒不干,繁荣的未来真不敢想像。” “我有这么重要么?”游腾浪内心话:既然我这么重要,为什么不让我坐个正 席。名不正言不顺吗。你小子在我面前卖乖,无非要我做一辈子嫁衣裳罢了。玩人 你还嫩些。只要老子体智尚存,会有脱颖而出的一天。咱们走着瞧吧。 …… 两人谈了许多,无奈话不投机,最后还是不欢而散。 出游腾浪的预料之外,商业局长游巨浩来繁荣不是为了公事,随便看看要算公 事的话,那应该说不完全是为了公事,他主要是为女儿游水澜来的。儿女是父母的 心头肉。老伴已去仙界,膝下只有一儿一女,他不关心谁关心。又不能表现得太自 私专为女儿而来,就邀了局组织科长商波一块到繁荣看看。看看繁荣近期有无什么 变化,这就是他们来繁荣的公开理由。 实际上领导到下属单位看看是不用报理由的,只是商波过于敏感,于昨天下午 就将这消息通知到游丕。 今日下午两点,游局长在商波的陪同下亲临繁荣。指示商波在一楼详细检查一 下店堂,自己单独上二楼进入书记室。下坐在江导泛对面,询问游水澜的个人表现。 听了江导泛谈得游水澜,推说女儿太任性,是自己宠爱所致,自己有推卸不了的责 任。又说干部子女时刻在人们的眼目中过日子,稍有差错就被渲染的一无是处。我 们当干部的要特别注意维护他们的尊严。不要认为是共产党人就不讲七情六欲了。 他见江导泛只点头不说话,撇下大道理不讲单刀直入:“你们优化组合出现的问题 是怎么解决的?”言下之意让江导泛谈谈,打算怎么样安排游水澜。 无奈江导泛听不出他的话外之音,实事求是地说:“优化组合落岗人员业已安 排就绪。 钱因安排在家电柜,荣糸敏把缘缘配给了五金部,业走折继续搞业务工作。闹 事问题还未来得及开会研究处理。“气得游局长大发脾气,严厉批评他做事没有脑 子,回头路不知走过多少遍,就是不吸取经验教训。市长的亲外甥,无论如何也不 能让他下岗。商波慢悠悠走来,局长才自动闭上嘴。 江导泛挨了批评,心中仍很高兴。繁荣商店虽然直属局里领导,但局领导包括 各科室头目,一年光顾不了几次。今日驾临两位实属难能可贵。顾不得多想,一味 地递烟倒茶,希望局领导之行能给繁荣带来好运气。拨些贷款指标或帮着出谋划策 都行。他见游局长一个劲地抽烟停止了训导,小心翼翼地问:“游局长,你们此行 的目的?” “怎么样,不欢迎?”游巨浩生硬地说。 “欢迎,欢迎。整日盼望你们来还能不欢迎吗。我们太需要上级的支持了。我 是问你们今日来是开会,还是找什么人谈话?我好安排准备。”江导泛摸准了,只 要上级来人不外这两条。要么就是买便宜货,但是今日看来他们不是为买货而来。 人怕理短。游巨浩没打算开什么会找什么人谈话,经江导泛一问一时语塞。为 女儿的事不便说出口,别的又无事可做。突然想起近几天常有人到局里反映荣糸敏 的事,也就随口答道:“了解一下荣糸敏吧。”语气软和一些,软和中依然夹带着 命令式的口气。 “我来谈谈。”江导泛说。 游巨浩摇着头说个不字,停了许久又说:“把柜组长以上的负责人都叫上来, 开个座谈会,你和她都参加吧。” 江导泛自忖:这是啥意思,了解荣糸敏找几个人一块谈,调查方法正确。又要 她本人参加,这就不好理解了。他深知局长了解人的招数多,不便多问。忙不迭下 到一楼,把局长划定的人员都叫上二楼。上来的人三十多个,业务室只装下一小部 分。一部分站在楼内走道上,一部分站在开启的后门外面淋浴阳光。午后的阳光照 耀着繁荣,无私地驱逐着门外人身上的寒气。 游腾浪主动出面点名。游丕拿来纪录本。江导泛担当主持人,他说明了局领导 的来意,鼓动大家发言评述荣糸敏。局长不让其他人发言,首先发话问游市几个问 题。游市均作了简答,基本上没有说错。几天来的多方了解助了她一臂之力。 游巨浩感到荣糸敏的回答太简短,简短的让人感到窒息。一个口齿迟讷的人当 经理,不能不说是个问题。他继续问:“小荣,今年多大年纪?” “二十三岁。”游市回答。 游腾浪不安起来,他认为局里在考察干部,一定是想分个正职给荣糸敏。故意 插话说:“荣经理,你为什么辞去工商管理的工作,到比较繁忙的商店来?这不是 自找麻烦吗。”他准备根据她的论述,多找些难堪出来加以抨击,致她于尴尬境地。 给领导一个她不适宜当第一把手的印象。听罢游市“爱好”两字的答复,竟一时口 拙,再提不出问题来。 游巨浩又问:“小荣,谈谈你的决心如何?” 游市说个“大”字再无下文。会场长时间的沉静,气氛似乎紧张起来。江导泛 为了打破这种局面,再次动员大家畅谈荣糸敏。大家面面相觑,没有一人站出来发 言。面对面评价领导他们还不习惯。 商波与局长有同感,心躁耳热起来。荣糸敏进繁荣是他一手操办的。虽然是负 命行事,却负有考察干部的责任。这段时间局长老批评他办事不力,凭空又给局长 送上一条证据。人不走运喝口凉水都塞牙。他发急说:“荣糸敏同志,请你谈谈当 前的商业形势?发展趋向? 怎么样才能把繁荣搞上去?你有什么打算和建议?统统说出来。大胆讲,讲错 了没关系。“ 游市估计今日有自己发言的机会,故意先简答,玩讲演中兜包袱的把戏。她啄 磨一下这几个问题,说个“好”字作开头,以振兴繁荣为题,一口气讲了一个半小 时。她选取了市场经济的有关理论,结合繁荣的实际,以生动幽默的语言,把繁荣 必兴阐述的有根有据。 附带回答了与会人员提出的或可能提出的许多问题。语不重复意无叠加,旁证 博引以古喻今,先后有序头头是道,前后响应层次分明。道理隐孕其中,热情流露 于外。她的包袱甩得很响。 标准的普通话也为她的陈述增色不少。 听了游市的发言,所有与会人员又一次面面相觑。出乎人们的意料之外,她竟 有这般口才,简直出神入化。顷刻间游市扮演的荣糸敏升华了,在一些人的眼中升 得高大无比,成为旷世奇才。她的一频一笑举手投足都被认为具有天赋的美。江导 泛自叹不如,感谢行圭商场总经理易品政为繁荣荐来有用之才。游腾浪惊得长时间 合不拢嘴。游丕听直了眼。商波心静下来,耳朵也降了温,渐渐地恢复了常态。温 暖的阳光从后门射进业务室,室内一片白亮。 与会人员的精神仿佛陡提三分,整个会场活跃起来。室内楼道房后一片赞扬声。 五金部家电柜柜长荣结尖着嗓门说:“空前绝后,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讲演, 入心进脾,大珠小珠落玉盘哪。” 局长游巨浩喜之不尽,改变了刚才还有的成见,认为下边的人检举不实,荣糸 敏不是神经质,不是窝囊嘴。口才难得人才难得。满面春风地举着拳头表示说: “为了支持繁荣振兴,我把商业局的银行贷款机动指标划拨四十万给你们,希望你 们好好干,拿出成绩来。”当即指示商波带荣情去银行办理过户手续。他接着又说 些文件上写的、报刊上载的、广播电视宣传过的,人人皆知可讲可不讲的大道理。 讲穷了辞汇才点支烟抽起来。 游丕在笔记本上填写好开会的时间、地点、参加人员,议题后边空着,不知如 何填才好。 暗忖填写问答会不妥,填写调查会似乎也平确切。拿笔填写上“荣糸敏听证会” 几个字,管它通与不通,就是那个意思。然后冲着游市伸下大母指,点着脑袋嘿嘿 地笑。 江行月先是在业务室内坐着。这坐着是部主任以上的干部享受的待遇。低于这 个级别的没凳子坐,是蹲是站自己选择。在局长讲话的时候,她的思想开了小差: 她与车起自由恋爱,成家已有十几年。由于车起父母的财力支持,小俩口过着花天 酒地的生活,吃穿住行一概无忧。遗憾得是怀中缺个亲生的孩子。车起为此耍尽了 花招,自知自己没那个能耐,只好求江行月借夫生子。堪好,去年十月份江行月随 江导泛吕行家到广州出过一趟差。那段时间江行月车起的借夫生子闹剧也达到了高 潮。江导泛在江行月心目中是中国的准男子,虽比不上潘安柳亚君英俊潇洒,却远 比他们实在。江导泛愿意做“夫”那结果一定很好。所以,旅途中她千方百计地接 近江导泛,或媚或挑或逗或诱无所不用其极。无奈江泛对野花麻木,许久不解其意。 曾有一日,三人住店。找到得旅社很小,剩得两间房更小,每间仅能放下一张 床。三人有两人不愿意住,江导泛为了节约坚持住下来。江行月错听了江导泛的一 句话,误认为他看懂了自己,故意如此安排。既高兴又害羞,晚上多喝下几杯酒, 进房脱得赤条条的躺在床上,半掩着门专等江导泛前来。等久了,酒精把她送入梦 乡,梦见江导泛如狼似虎地扑上来…… 江导泛想都没想那方面有的事,拉着吕行家睡进一个被窝内。因路途劳乏不久 就睡着了。 年近五十的吕行家暗骂他“文有口墙无土”,睡到半夜起床小解,胡乱披上江 导泛的大衣,走很远拐几个弯才找到厕所。回来时摸错了房间,钻进了江行月的被 窝。感觉异样,从脚摸至半身,骨碌爬起来,拿着大衣就走。寻很久才找到属于自 己的被窝。又骂老板“玄田牛一,连个路灯都不装”。吕行家天不怕地不怕,就怕 与女人的事搅在一起。吝啬的书记和老板偏偏又让他弄出一个大误会。 江行月睡到半夜,蒙胧中被窝里走去一个人,恍然惊醒。急摸屁股底下湿了巴 掌大一片,一时拿不准是怎么回事。翌日起床叠被,发现了吕行家抖落的江导泛的 身份证,就认定江导泛在自己身上做了好事。还身份证时报一个甜蜜的喜笑,扭头 走开。那颗心象掉进蜜糖罐里,别提多舒服了。时到如今,种子已坐胎发芽,江导 泛倒装起糊涂来了。可见江导泛也不是一个百分之百的真君子。 车起看着江行月经常呕吐的情形,追问她“夫”借何人。当听说是江导泛时, 大发雷霆之怒。报怨她不该借自己熟悉的同行,使自己失了面子。强拉硬扯要她去 打胎,江行月坚决不同意。为这事俩人常常闹得天翻地覆。江行月感到太委屈,要 儿的是丈夫,不要的也是他,做妻子的又不是试验田。就在繁荣召开优化组合会议 的那天上午,俩人又大闹了一场。江行月强忍泪水八九个小时没有流出来。堪巧会 后受到缘缘哭声的感染,也就随行就市地大哭一埸。哭得人们莫名其妙。局长结束 讲话,她回过神来。偷眼瞅一下对面坐着的江导泛,遇到他扫过来的目光,脸刷一 下红如灯笼。赶紧低下头,站起来走出业务室。来到后门外站到几位柜长中间。以 眼的余光窥视室内,心思始终没有离开江导泛。 游市发言之后,写张便条递交江导泛。便条内容是关于对上次闹事人的处理意 见。江导泛看着江行月万般情思的走出去,心乱如麻正理不出头绪,接着便条略瞄 一下,掏笔在上面写下“很好”二字递回去。 游市又将便条递给游丕,游丕正忙于作笔录,略看内容不及细想,就在江导泛 字迹旁边顺手写出一行蝇头小字:完全同意江书记荣经理的意见。见游市示意,立 即将便条转呈游腾浪。游腾浪仔细看后没表态直接敬呈局长。游巨浩正搜肠刮肚地 寻辞讲话,侃得唾液四溅,对呈上来的便条只看过题目就推了回去。朗声交待: “这样的事不用呈批,你们自己做决定。 定下来就算数雷打不动。“游腾浪知他没看仔细,讨个没趣不免有些懊丧,拿 来便条就甩给了游丕。 游巨浩抽着烟,游市马上提议局长到店堂给全体职工讲几句,鼓动鼓动工作干 劲。职工正交接班,绝大多数职工都在店堂,是宣传政策的好时机。一江两游跟着 怂恿。 游巨浩乐意接受这个提议,在众人的簇拥下下楼进入店堂。赖去乱江流营把守 大门,将欲进店的顾客挡在门外。赖移西江行月满堂转,督促购完货的顾客尽快离 开。游腾浪抢先主持会议说:“尊敬的职工同志们,请暂停一下手中的活计,欢迎 游局长给我们作很重要指示。” 游巨浩知道离下班时间不远了,话不宜长。简单讲几句全国的商业形势,重点 讲了局里的改革部署。肯定了繁荣大方向,鼓励大家今后多作努力。提出上十条希 望,表示对繁荣的未来充满信心。全是一通官话,赚了一阵掌声,算是给职工鼓劲 完毕。 江导泛的发言略长些。他代表繁荣对局长的支持关心表示感谢。接着针对游腾 浪的“申请换岗报告”,来个简单地分工:“游腾浪同志负责店堂管理工作;荣糸 敏同志负责业务工作;游丕仍负责后勤工作;我自己工作的重点放在党务和财务上。 大事共同商量,小事各司其职。” 江导泛怂恿局长讲话,为得就是宣布领导分工的事。借猫吓鼠。让局长也知道 店领导各自负责的工作。 游腾浪知道江导泛狗仗人势,满腹意见当众说不出口。业务工作结交人多,易 结关系网,个人的额外收入也不少;店堂管理出力不讨好,特别得罪人。悔不该自 作聪明,会前递交什么“申请换岗报告”。也没有想到江导泛会来这一手。管理工 作干不好,连局长都知道是自己的责任。真是哑叭吃黄连有苦说不得。 游市的理想是搞业务工作。因为这是收集运用信息、验证补充《市场预测》的 甚好途径,并且可以利用业务交际广这个特点,打听爸爸的下落。没承望这个理想 今日就得到实现。她脑子不停地运筹考虑——运筹考虑着下一步如何开展工作。 游丕是局里任命的党支部委员,同是店里的中层干部他正宗些。从干部到职工 都把他当店领导对待。他把自己的位置找得很准确。从不善作主张更不标新立异。 具体事务干得很认真,年年都是先进工件者。他对自己的分工无所谓,管做什么事 不过跑龙套罢了。 游市抢在游腾浪宣布散会之前说:“同志们,我讲三件事:一,我宣布一条紧 急规定:从现在起,没有我的批准任何人不得再进货;二,各部派遣得力人手,回 笼本部应收款。明天启程不得有误;三,我代表商店宣布对优化组合会后闹事职工 的处分决定:一,业走折打砸公物,损失折款两百二十元。根据商业有关章法条款, 给予记大过处分。半年内不拿奖金。 所损公物照价赔偿,另加五倍罚款一千一百元。逐月从工资中扣除;二,游水 澜店中骂人,根据商业有关章法条款,给予严重警告处分。三个月内不拿奖金。三, 钱因缘缘江行月吕行家表现欠佳,影响极坏,本次会上点名批评。特别是吕行家同 志,包庇坏人坏事,理应训诫。 以上各同志若有重犯,从严惩处。商店决不手软。这是店领导的集体意见,局 长看后口喻:‘定了的就算数雷打不动’。宣布完毕,会后行文执行。我的话完了。 “会场爆发出长时间的掌声,经久不绝。这是繁荣建店以来第一次大胆的旗帜鲜明 的处理。本来是很平常的事,对繁荣来讲却是晴天霹雳。掌声说明绝大多数职工是 欢迎的。 江导泛极力保持镇定,因为自己表过态。游丕抹了一把汗,睁大眼睛呆站着。 游腾浪不好说什么,组织原则是小数服从多数。半闭着眼睛盯着局长,看他做何反 应。游巨浩很尴尬,面色难看。人家处理得没错误,当领导的不能不支持。自己又 发了话,更不能当众食言。只能牺牲女儿的利益,保持自己的领导风度。没待游腾 浪宣布散会,一甩袖子走出繁荣,对送出门的几位店领导不理不采。迎商波于半道 上问他贷款办了么,当得到肯定回答时,气呼呼地说:“平时办事总是拖泥带水, 今日偏快起来。真是白日见鬼。”又是一个办事不力的唠叨,商波委屈得直捏鼻梁 骨。 游市接手业务工作后,不是找人开座谈会,就是坐在办公室里看材料,翻阅历 史资料,收集各种信息。偶尔出去沿街考察一下,对出租给钱因弟弟钱场经营的繁 荣侧房特别关注,比其它店铺多进去两趟。基本没做什么大事。唯一比较实在的工 作,就是对商店多年来积存的大量残滞商品进行降价处理。不管进价如何,统统以 能及时出手为原则订价出售。她自己不进货,也不让别人进货,一停就是半个月。 商店成了废品处理站。 游导泛先是放权让她发挥才干,随着大量商品的出库,不免有些心疼。又不见 及时补充货源,也咬着牙不予以干涉。半个月过去了,他再也沉不住气,叫她进书 记室,逼她谈想法。 她只谈了一条理由——残滞商品放一天损失一天,压库不如贱售。问及为什么 不进货,她推说再等两天。又过去一个星期仍无动静,江导泛准备撤去她的业务分 工。终于有一天,她提出亲自出去进货,并要带走商店全部现有资金。江导泛听她 说了将要去的地方,在《中华人民共和国行政区划图》上寻找了半天,说:“那不 只是个县城吗?” “进货管它什么城,又不是去看高楼大厦。”游市说得很随便。 江导泛很不平静地说:“别开玩笑了。你知道我们‘银行存款’帐上有多少余 额吗?局里拨款四十万原封未动,收回帆布价款二十四万多,回笼应收款十七万两 千,二十多天的营业收入近五十万,几项合计一百三十多万。你打算把那县城买回 来是不是?” 游市坚持将现款全部带走,江导泛坚决不同意。两人发生争执,各不相让。最 后只好开会公决。游腾浪对他俩都有气,最气江导泛,支持游市对江导泛发牢骚: “你既然把业务权交给别人,就应该信任别人,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吗。不要总认为 自己是真马列,别人都是个人主义。全店只有你一个是共产党员。” 江导泛无奈,勉强同意分两步走。第一步,荣糸敏带款二十万,由业务员陪同 前往。边购进边往家中通信息。若是发现有钱可赚的奇珍异宝,自己亲自执行第二 步,把余款及时送达你们,保证误不了事。 游丕点头。 游市也不好相强。恰巧江导泛这几天参加局里召开的“各单位党政一把手”会 议。她就趁机将帐上的余款全部办成“自带信汇”携在身上,待江导泛散会回来, 她已经离开黄石三四十个小时了。 江导泛气坏了也急坏了,冲进业务室查问哪几人陪同前往。有人密告说荣经理 邀了业之折,他称病未去。其他人当时都有事。气得江导泛火冒三丈,狠狠地训斥 业之折一顿。江导泛知道腾来腾去都在外地催款,找着出差刚回的吕行家,命他立 马去追荣糸敏,一定要保护人财物安全归来。 吕行家不愿意去:“人吃五谷杂粮。业之折能病,我难道病不得么。”他与荣 家有仇,说来这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当时他还年轻,中专毕业刚分配,与荣糸 敏的妈妈共单位,一室两桌对面办公。新成立的办公室还未来得及设主任。青年男 女单独在一起,孔子的规矩不打自破。吕行家把对桌当成了意中人,常常在她面前 显示自己的才干。有一次在她的笔记本上大发感慨,随手写上:“九月风尽百草衰, 避体寒衣无着处。三面红旗照大地,乌云叠嶂何时彻。……”一首七律未写完,成 了他定为右派分子的死证据。荣糸敏的妈妈也因此当了办公室主任。他被下放到农 村,与村姑结了婚。妻子怀胎八个月时,他又因谈论文革的错误被抓进监狱。妻子 怀着胎儿上吊死亡。恢复工作后,他再次结婚,二妻是个水性扬花的人,合住不到 两星期离了婚。女人在他的印象中没有一个是好东西。第一个妻子好些,也不该没 把孩子生出来就去上吊,带走了自己的后代,害得自己至今光棍一条。他有一句繁 荣人通晓的名言,就是不与女人单独在一起。他一生最恨得是荣糸敏的妈妈,发誓 不报此仇死不暝目。 他暗随她的家庭转住了几座城市,最后落脚在黄石。遗憾得是荣糸敏的父母相 继病逝,没有在他手中栽过跟头。偏是冤家路窄,她的女儿来到繁荣当领导。吕行 家的心中起了波澜:他先是想在她女儿头上出口怨气,再又认为母债女还有失公平, 最后决定今生今世不再提起。 别看他长得矮小精瘦,情绪却很坏,感情智商极低,控制不了自己的时候常常 表现为蛮横不讲理,象头要吃人的老虎。他与荣家的缩怨繁荣只有游腾浪知道。游 腾浪把荣糸敏说得刁钻古怪,跟她父母同属一类,他也有同感。就凭那句名言,他 不会去追荣糸敏。何况她是仇人的女儿。吕行家推说自己去看医生,一转脸不见了。 官不差病人。江导泛干着急没办法,恨不得朝吕行家光秃秃的头上踢一脚。想 想江流营赖移西收款刚回不宜又出差,踌躇半天,只好去找在家休息的江行月。走 进一个房间宽敞、装饰豪华、家具高档的安乐窝,见到她就明说了来意。江行月满 口答应,边让座边收拾出差用具。江导泛说:“个把月以来,我一直想问你,一直 没机会,现在就算个机会吧。请你详细解释那天在楼顶上说的话。我真正不明白。” 问题放在心上如病在身上,总让人感到不舒服。胸怀甚宽广的江导泛也是如此。 江行月羞答答地说:“我怀孕了。你高兴吗?” “高兴,当然高兴。繁荣添丁加口,我能不高兴吗。中年生子是大喜事,我祝 福你们今后的生活更加幸福美满。”江导泛略顿一下又说:“请你回答我的问题?” “是一回事。你…”江行月正要说下去,车起一头闯进来。他见两江有惊诧羞 郝之色,顿生疑窦,铁青着面孔将手提包重重地摔在床上,叉着腰大喘粗气。 “这是干什么?”江行月不满地说。 车起一句话不说,拿来茶几上的雕花瓷杯又要摔。江导泛拦住他说:“车总, 你喝醉了。 这是干什么?“ “你才喝醉了呢。”车起气呼呼地说:“你来我家干什么?” 江行月抢着说:“人家来喊我出差,别从早到晚疑神疑鬼的,狗咬吕洞宾。” “臭婊子,住口!我又没问你。”车起恶狠狠地漫骂。 “车总,怎能胡乱骂人。她说得不错,我是来找她出差的。”江导泛看看车起 又看看江行月,感到十分纳闷。 “又是他妈的出差,”车起咆哮道:“我不准她去。你滚!我不欢迎你到我家 来。”他的眼睛瞪得变了形。 江导泛欲说什么,江行月没容他开口,抱歉地说:“江书记,对不起。你去吧, 另找一个人去。这里的事情你不管,有我呢。” 江导泛被江行月硬推出门。他站在门外听到屋内“啪”的一声,知道有人挨了 打,也不知道谁打谁。硬着脖子离开。走到大街上看一下手表,知道过了下班时间, 直接去了游腾浪的家。求他无论如何去帮一下荣糸敏。 江导泛焦急担心坐立不安度日如年地过了两天,猛然发现游腾浪两天没上班还 在家里。 听过他的患病声明,急得声音变了调,说上几句安慰的话,快速回店,把工作 安排一下,下楼直奔汽车站。刚出繁荣大门,游市回来了。他追她到办公室黑着面 孔问:“你进的货呢?” “这儿,”游市见江导泛声色俱历,指着刚放下的帆布包说:“全在这儿。这 是发票,合计一百五十一万两千四百零三元。还欠厂里二十万元整,订了合同的, 人家两个星期后办托收。” 江导泛接过发票一看又一看,不敢相信这是实事。打开帆布包看清楚包内确实 装得都是黄灿灿的金首饰时,气哭了,抹一把泪愤怒地说:“荣糸敏!难道你不知 道店中还有两万元的金戒指卖不出去吗?这次你把繁荣害惨了,繁荣再没有翻身的 机会了。” 游市朝他莞尔一笑,理直气壮地说:“江书记你别急,过些日子自有分晓。大 男子汉掉泪也不怕别人笑话。快准备验收接货吧。”说罢从容不迫地坐下来。 仅仅过去三天,中国人民银行下达了黄金调价通知,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纯 度的金首饰,由原价每克五十五元,一下子提升到一百一十元。说来也怪,没调价 前购买金首饰的顾客了了无几。价格高出一倍购买的顾客蜂拥而至,把首饰柜台都 挤变了形。江导泛立即组织专班分几处抢售。零售价三百多万元的金首饰,不到一 个星期卖得精光,还把其它商品连带卖出许多。繁荣销售史上的奇迹! 江导泛粗算一下,光金首饰一项大约可赚一百七十万。这可是繁荣建店以来利 润之和的两倍。他笑了,笑得那样甜,象岁把的婴儿见上亲妈,整天合不拢嘴。乐 得忘乎所以,碰见游市说:“糸敏,你出差时怎么不说是去购黄金?” 游市觉得他问得好笑,知他乐糊涂了。也不无幽默地说:“那时若说进这些玩 意,你不派人把我捆起来才怪。我回来时亲眼目睹你两眼笑出了蒸馏水,还说荣糸 敏,这次你把繁荣害惨了,繁荣再没有翻身的机会了。”边说边把江导泛当时的表 现演示一番,引得周围的人捧腹大笑。江导泛更乐了,乐得手脚不知放什么地方好。 至此,荣糸敏的名声大振,繁荣商店的名声大振,振动了黄石的商界,振动了整个 黄石。繁荣的职工也因身在繁荣陡然风光起来。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