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全市经济工作会议如期举行。东海会堂里,燕和平抑扬顿挫地讲着我们给他准 备的稿子。从他的轩昂的气宇,洪亮的声音中,无不显现出省里派下重点培养的优 秀青年领导干部的气势和威严。台下一片安静,我拿着笔认真听着,按照燕书记的 讲话对稿子再一次进行补充润色,会后,这篇稿子还将向全市印发。燕和平的讲话 赢得了阵阵掌声,有一位部门领导问坐在身边的王超礼:“燕书记今天的讲话太好 了,是谁起草的?” 王超礼用手指了指坐在背后的我,我想对他说,这是集体智慧的结晶。但会场 的气氛不允许我高声说话,可是象这样冠冕堂皇的话低声说出来,只会让人觉得虚 伪,于是我只好作罢,用微笑承受了他们赞扬的目光。韩月坐在王超礼的身旁,她 也转回头看了我一眼,眼中满是笑意和赞许。我知道她是为我感到高兴,一股热流 涌上我的胸口,我说不清我为什么如此在意她这一瞥。 难道,我――,我不敢多想。 过了不久,我被任命为综合一科的副科长,并且还被指定协助鲁文胜副主任一 起专门负责起草燕书记的讲话材料。这就意味着,我已经成为齐轶群指定的市委书 记秘书的接班人,鲁文安如果提拔外调,我将是接替他的第一人选。 好事总喜欢结伴而来,在公布任命的同一天,我在家中的地位也升级了,我当 爸爸啦。 小凡是顺产,母女平安。 我请假,在医院陪了小凡三天。这三天,我不仅理解了当母亲的艰难,也充分 体会到了作父亲的不易。疲劳很快就冲淡了我当父亲的喜悦,三天来,我连续合眼 的时间没有超过两个小时。小东西睡觉时我不想睡,我想睡觉时不是小东西哭着要 吃奶,就是小凡把我叫醒要我给小东西换尿片。在我被睡魔折磨得快发疯时,我恨 不得把她们母女关进隔离室。初为人父,真是有点手忙脚乱,狼狈不堪。母亲在家 里为我们准备三餐,父亲负责送饭。看得出来,这位教古文的教授热情不是太高。 我姐姐为她的婆家生了个儿子,但我这个独苗却没有为他贡献一个孙子。我想他这 两天一定作了一篇谢罪书献给我爷爷的在天之灵了。我的岳母大人忌讳来医院妇产 科,但却不忘每天给我手机打电话,千叮咛万嘱咐我在这个非常时期一定要照顾好 小凡,因为这关系到她女儿的终身幸福。 小凡早就希望生个女儿了,只有她最开心了。当然,提起生孩子的时候,她还 是有点后怕,她对我说,生小孩时,女人那里一般都太小,需要用手术刀给剪开, 孩子生出来后,再用线缝起来。我听了唏嘘不已,直赞母亲的伟大。出院后,每天 帮小凡的伤口涂两次药就成了我无可取代的任务。原来,我都是在朦朦胧胧的灯光 下感受它的神秘,现在却不得不在光天化日下朝拜它的神圣,这种反差让我从精神 到生理上都觉得不大适应。我不敢对小凡诉说我的这些感受,我怕她觉得委屈。 女儿很可爱,象个小天使。 小凡整天叫着小宝贝,并不断催我给孩子取个名字。我说:“我和爸已经考虑 好几天了,但还是没有定下来。爸爸说,现在只能生一个孩子,所以他将穷极一生 所学为孩子取一个能够高度浓缩人生精华的名字。”其实,我知道,他早给孩子取 好了名字,只不过那是为他的孙子准备的。 小凡说:“那不如咱先给孩子取个小名,我也好叫他。” 我觉得有理,说:“那就先叫她楚楚吧。” 楚楚满月时,我请大家吃饭,韩月没有来。两天后,我碰到她,她解释说: “对不起,那天我回南江了。你孩子一定很可爱吧。”我感到她说话时有点心不在 焉,但也不好多问,便说:“有机会请你去我家看看。”她笑着答应了。 这个机会一直没有等来,不过,这年的春夏之交,东海市却遭受了一场百年不 遇的特大洪灾。 全市紧急动员,挂点东海的陈宇天副省长也赶到东海,亲自坐镇指挥全市人民 抗洪救灾,市委办、市政府办、市防汛办等重要单位取消了休息时间,24小时处于 临战状态。 我和鲁文胜的任务就是轮流跟着陈宇天和燕和平到抗洪救灾第一线去,为两位 领导做好联络和服务工作。 省委、省政府的指示很明确,动员一切力量,全力抗洪救灾,力争不死人,少 损失!市委办公室成了全市抗洪救灾的指挥核心,所有的重要灾情汇集到这里,所 有重要的命令指示从这里发给全市各地。 大雨没完没了地下了12天,市委、市政府两幢大楼的灯火通宵达旦地连续亮了 12夜,第13天下午,雨突然停了,大家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齐轶群开始陆续安排 工作人员回去睡觉。我也在休息的人员名单里,时间是8 个小时,我已经三天没回 家了。 睡眠,睡眠,成家立业以后,我才知道原来睡眠是多么宝贵的东西。学生时代, 我常常利用周末睡个天昏地暗,现在想起来,那简直就是一种最奢侈的浪费,同时 也是一种最难以实现的渴望。我对小凡说:“除了单位的,任何电话我都不接,还 有,楚楚,拜托你千万别哭。” 我知道楚楚听不懂,不过没关系,她妈妈肯定听得懂。然而,我还没来得及做 梦,就被小凡摇醒了。齐轶群来电话,要我马上赶回去,跟燕书记到南江县去。我 来不及多问穿上长筒雨鞋往外就跑。 这该死的雨停了不到8 个小时,又开始疯狂得下起来。南江县兰屿村发生了一 场严重的山体滑坡事故,估计死伤惨重。燕和平不顾旁人的劝说,执意要亲自赶到 南江察看灾情,家里暂由金建国市长协助陈副省长指挥全市的抗洪救灾工作。我跟 燕和平乘坐一辆丰田越野车,驶到半途就被洪水给阻拦了。南江县已经早有准备, 派了一辆冲锋舟来把我们接了过去,随后改乘南江的车辆。到兰屿村时已经是午夜 1 点了,电力全面中断,我们只能凭借应急灯和手电摸索着前进。道路泥泞不堪, 泥水满进了雨鞋,于是我们弃鞋前进。 现场喊叫声、嚎哭声响成一片。南江县委书记李玉明迎上来,向燕和平汇报说 :“燕书记,到目前为止,已经发现了10具尸体,武警官兵和干部群众正在全力寻 找失踪人员。” 燕和平摆摆手说:“先带我去看看死难者家属,待会儿再听你汇报。” 在一个临时搭起的雨棚下面,并排摆放着10具尸体,六男三女还有一具童尸, 每一具尸体都已经衣不蔽体,伤痕累累,挂在棚顶的马灯被风吹得一摇一晃的,现 场被照得光怪陆离,显得阴森恐怖。在看护尸体的几个死难者亲友中有一位年轻女 子趴在一具老者的尸体上哭得伤心欲绝,昏死过去。李玉明说:“这个女子叫柳红, 上周带儿子回娘家,昨晚正好去邻村的女友家玩,所以幸免于难,但是她的母亲和 6 岁的儿子至今还没有找到……” 燕和平神情越来越凝重,几乎是哽咽着说:“玉明,一定要全力以赴抢救幸存 者。” 这时远处传来了一阵喊叫:“快来人,这里有一个还活着!”医务人员和抢救 队闻讯连忙赶去,但是微弱的光线、泥泞的路面和仍然倾盆而下的大雨给抢救工作 带来了巨大的困难。燕和平询问医院准备情况,李玉明说:“县里已经紧急成立了 三个小组,抢救组、运送伤员组和医疗组,医疗组由宣传部长负责,目前为止,包 括刚刚发现的这一个,已经有三个伤员被送往医院了。” 燕和平说:“玉明,立即组织第二梯队接替这一批人员继续寻找失踪者,人员 不够可以由市委、市政府请周边县市的武警部队支援。小楚,马上打电话给齐轶群, 要他通知全市县、市、区的党政一把手明天,不对,是今天早上八点整召开紧急电 话会议。”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