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耗 不到两个星期我就要参加高考了,而上课的时间仅有5 天,剩下的几天是给考 生们喘一喘气松弛一下紧绷的神经,如同一个教学经验丰富的老师所说的:“后退 和休憩是为了更好的前进,就像射箭一样往后拉弓目的在于射得更远更准!” 上完最后一天学后我累得像只哈巴狗,拖着一双沉重的脚走去车棚推出车子后, 我咬紧牙关骑上了车,一口气就驶出了北门,就在回头眺望学校的牌坊时,我忽地 感到一阵轻松,随之有种想哭的冲动。路上,我在心里一再地对自己说回家后好好 地泡个热水澡,然后一头栽进大床上蒙头大睡,甭管她妈的雷电交加枪林弹雨,反 正那是一个礼拜后的事情。 快到家时,我一个仰头就见到有个人影在我家门口踱来踱去,于是我使劲地踩 快了单车轮子前进的速度,凑近一瞧我看出了那人竟是静儿,我的心里不禁掠过一 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脑子里晃过一些触目惊心的镜头。 当我刹住车跨下来时,静儿回过了头见到了我,先是一愣,嘴巴张了张结果还 是没有说出话来,我见状先是跟她打招呼:“静儿,你怎么来了?” “我……我……” 她使劲地搓着手,头微微低下,目光有些闪烁,似乎在躲闪我的眼光。我泊好 车子走近她,二话不说就牵起了她的手,她仿佛受到惊恐似的不自觉地将手往回一 缩,随之抬起头来,目光飘逸地望着我,欲言又止,一副不好意思之状。 我笑着说:“咱们进去吧。” “不啦,小昕,我——”她又掐住了后话看着我,我示意她接着说,她迟疑了 一下,说, “我求你件事,行不,小昕?” 听着这话我忽然想起了那天我生日我俩在房间时她骤然下跪的情景,那时她的 表情和语气跟现在有些相似,足以让我忐忑不安和不知所措,我亟亟地说:“静儿, 你别这么说,有事你就直说吧,能帮的我绝不会袖手旁观,啊?” 她眼睛一亮,脸上倏忽荡起愉悦,紧抓着我手,说:“你……你能跟我一起去 找将曲么?” “啊?” “我已经找了他好久了,可他——我相信现在只有你……只有你能找到他!” “静儿,但我并不知道他在哪里……” “没事的,没事的……我敢确定他就在咱们的周围,只是他不愿意出来见我而 已,但如果……如果是你去找他,说不定他就会出来——” 我的耳畔忽然轰隆隆的,感觉到心也在下沉,她见我沉默不语以为我在敷衍她, 于是她冷不防地在我的跟前跪下,哽咽地说:“小昕,算我求你了,帮帮我吧……” “静儿,你别这样,来来……你先起来,啊?” “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这时我看到了她眼眶里的泪水,我的心更是揪得慌,忙不迭地说:“我答应你, 我答应你……你起来吧,啊?” 她缓缓地站了起来,边抹着泪痕边对我微笑,而我却心疼不已,为了她这第二 次的下跪,还有她对黄将曲的痴情。 可惜的是,一连3 天我按照静儿所说的地方去找黄将曲,结果都是无功而返, 面对这样一无所获的状况,静儿淡淡地说了一句,可我听起来却格外的敏感和以为 她话中有话,她说:“我真没想到他也会躲着你不见!” 于是,寻找黄将曲一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但如果不是因为过几天我就要考试 的话,我还会继续找他去,毕竟他神秘的“消失”跟我是有干系的。仔细想想,我 欠黄将曲的实在太多了,但他从来没向我索求过什么,那感觉就像哥哥对待妹妹一 样理所当然责无旁贷!有时我真想问问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可真到了面对他时 我就忘记了,跟犯了间歇失忆似的,就这样一拖再拖,最后这疙瘩却成了我这辈子 最大的遗憾。 高考的最后一天下午,当我走出雄伟而肃穆的考场大门时,抬头望了望天见到 西落的太阳很惨淡,而周围的气氛却是喜气洋洋,一片张灯结彩歌舞升平。是啊, 快过年了,老百姓忙了一整年周而复始的日子是时候该歇一歇乐一乐了。 试卷我觉得写得不错,比上次高考似乎还理想,可此刻我的心情就是好不起来, 尤其是看到考场门外一大堆老爸老妈心急如焚踮脚翘首张望的情景,我更是觉得自 个好凄凉好落魄,有一种举目无亲的绝望。 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忽然我想给石婴打个电话,当我开机后还没拨通她的电 话,我的手机就像疯了似的连响了好几下,仔细一看收到了好几条短信,都是凌宇 和史富裕发的。骤然我有种莫名其妙的震惊,心跳一下子就加速了,我正想着打开 短信来看个究竟,不料我的手机先是响了起来,慌张之中我按了挂线键,可少刻它 又叫了。 还没等我将“喂”说完,电话那头的凌宇就带着哭腔嚷了起来:“小昕,你… …你快来,快——将曲,将曲他……他快要死了,呜呜……” 话音一落, 我双脚一软差点就摔了下去,好在我及时抓着了路边的灯杆,少时 我苍白无力地说:“他现在在哪里?” “人民医院。”说着她又哭了起来,不知道她是被吓傻了还是伤心过度。 随后我亟亟地挂了线,伸手拦了辆的士,上了车后,我歇斯底里地叫司机往人 民医院飞去。路上,我俩耳朵像是进了雷声一样轰隆隆的,1 秒都没消停过;满脑 子里只有一个不寒而栗的“死”字。一直以来,我对这个字从没产生过任何的恐惧, 也不曾想象过它的威力,总觉得它离我和我身边的人很远很远,而现在它却不声不 响地窜到我的眼前,让我措手不及、失魂落魄! 原来,死跟空气一样无时不在我们的周遭,距离我们很近很近,甚至就在我们 的一个转身之间就能见到它的影子,杀人般的影子! 刚上了医院的2 楼,我就听到从走道传来此起彼伏的哭声、吼声和骂声,乱糟 糟的,感觉就像鬼子进村一样。当我急忙地走过去时,见到了辛光那拨人聚集在走 道的中央,静儿气势汹汹地指着江馨吼道,可她却低着头双手捂着脸,丝毫没有反 唇相讥的举动和心思;辛光站在她俩的中间,瞧那架势挺尴尬的,护着谁似乎都不 妥,只得无可奈何地站着焦急;凌宇倚靠在墙上泪光闪闪的,史富裕站在她身边搂 着她的肩,仿佛生怕她瘫倒下去,是啊,她前几天在她姑姑的帮助下才堕了胎,身 子孱弱得很;还有小歪,裹着衣服蹲在墙脚,整个脑袋包了几匝纱布,上面浸染着 鲜红的血迹,看样子他也伤得不轻。 这时我慌慌张张地跑了过去,凌宇见到了我,立马挣开史富裕的手朝我奔了过 来,声泪俱下地喊着我的名字,史富裕尾随其后。我架住她,忙问:“怎么样啦, 将曲?” “他……他……” 她愣是噎着话说不出来,这时身后的史富裕接过去说:“将曲还昏迷着,医生 说他……” “啪!” 一声震耳欲聋的耳光骤然响起,我们仨人赶紧闻声望去,只见怒火冲天的静儿 颤着手指着呆若木鸡的江馨吼道:“告诉你,江馨,别以为你装傻充愣就成了,将 曲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我跟你没完——” 说着她一把甩掉辛光的手,他一个惯性差点跌倒在地,于是她再一次擎起右手, 看姿势她又要对准傻住了的江馨下手,我立马搡开凌宇和史富裕,边奋不顾身地冲 上去边嚷道:“静儿,你……你住手!” 她本能地怔了一下,侧脸望着我,这时我已经跑近她了,二话不说死死地抱着 她的身子,她似乎动弹不了,嚷着叫我松手,我并没有撒手,朝着呆住了的江馨凶 道:“江馨,你傻了,干吗不说话呢?” “许昕,你松手!” 静儿用额头磕着我的鼻子,我似乎不觉得疼,仍朝着江馨叫道:“看着我,你 抬起头看着我,江馨,你是不是真的傻了?难道你没见到静儿想打你么?” 这时, 江馨微微仰起头,目光呆滞地望着我,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结果我心 一沉松开了静儿,而她也不吵不闹了,一时间走道里的人似乎全傻掉了,个个脸上 一副愕然不已的表情,她说:“你放开她,让她打死我吧!” “哼,告诉你,江馨,别以为我不敢,将曲要真有个好歹,我绝不会饶了你!” 说着静儿忿忿地走了,辛光从地上爬了起来,看了看一脸憔悴的江馨,往她的 肩头拍了几下后也走掉了,看样子他是想去追静儿。 就在静儿和辛光下楼之时,江馨忽地身子一软,双膝跪在地上,捧着脸呜呜地 号哭了起来,看得我很是心酸。印象中她很少在我或这么多人的面前嚎啕大哭,而 且还是跪着的,似乎打破了她一贯的坚强和逞能。 我缓缓地蹲了下去,双手轻轻地捧起江馨低下的脸,泪流满面的她默默地看着 我,嘴唇不时地颤动着,几次欲言又止,看得我热泪盈眶,最后我俩情不自禁地抱 在一起,她哭声很响,而我却默默地流着泪。就在这一刻,我完全地感受到她的脆 弱和无助,但我却完全找不到以前抱着她的那种心挨着心相依为命的感觉,我感到 很茫然也很心疼。 良久,江馨似乎清醒了过来,猛地推开我,我吃了一惊正想说话,却从我俩的 面面相觑中看到了她忽地一变的淡漠和怒气,随之她霍地起身,蔑视地瞥了我一眼, 正想迈步走去,于是我亟亟地拉住她的手叫着她的名字,她侧过了身子,用力地甩 掉我的手,然后顺势往我额头一搡,我一个失衡吃了个屁股蹲,心也随之跌了个四 分五裂。 临走时,江馨走到史富裕的眼前,先是狠狠地瞪着他,少刻抬手就给了他一个 响亮的耳光,还咬牙切齿地丢下一句:“你他妈的是个混蛋!” 望着江馨头也不回的背影,此刻我反而心如止水。 随后, 我在凌宇和史富裕的带领下来到了黄将曲的病房外,透过冰冷的玻璃我 见到了他安静而祥和地平躺在病床上,他的脑袋跟小歪一样包扎着几匝纱布,鼻孔 和手臂插上了输液管,左小腿和右大腿打上了石膏,看得我眼泪都流了出来,禁不 住想冲进房间里去,可都被史富裕他俩拉住了,他说黄将曲需要安静和休息,叫我 别惊扰到他宁静的睡眠。是啊,黄将曲不是昏迷了,他只是累了想睡一下,我又怎 能如此狠心地搅了他的美梦呢。 我在他俩的搀扶下,我们下了楼来到1 楼大厅的休息室,小歪捧着腹也跟了下 来。坐稳后,我迫不及待地跟小歪寒暄了起来,先是关怀一下他的伤势,随后我逐 渐切入主题,他也不含糊一个劲地顺着我的话题走,估计他也想告诉我们知道关于 黄将曲和他这段日子的“历险记”,尽管他不是一个讲故事的行家里手,说到一半 时还要捧一捧脑袋和腹部,讲到关键时刻还忘不了点上一根烟,但最终他还是说完 了我们尤其是我想知道的事情。 那天我昏迷后在半醒半梦中嘴里老嚷着“鬼子”,结果被黄将曲听了去,他以 为我被打之事是鬼子叫人干的,所以他一心想揪出他来给我报仇。原本黄将曲是想 一个人找鬼子去的,但在路上撞见了小歪,小歪见他气势汹汹就跟着他一块去了。 不知是做贼心虚还是事出碰巧,黄将曲他俩找了鬼子好久都不见其踪影,这样一来 他愈加相信鬼子心里有鬼,于是他俩索性来个守株待兔,在鬼子活动、出没的地盘 一待就是半个多月,其间他只给辛光打过一回电话,辛光问他在哪里,但他死都不 说,只撂下一句话:“找不到鬼子我就不回去!”之后他一直关着手机,一心一意 地盯起了鬼子的哨来。 今天中午鬼子终于现身了。那时黄将曲和小歪正在一家餐馆吃着饭,黄将曲透 过落地玻璃见到了鬼子大摇大摆地走过马路来,他立马起身冲出去,小歪见状也跟 着跑出去。鬼子一见到黄将曲俩人朝他奔过去,撒腿就沿着马路边跑去,边跑还边 嚷着“救命”。慌乱之中鬼子跟一辆迎面而来的单车撞在了一起,这时黄将曲奋不 顾身地扑了上去,揪着鬼子的头发挥动拳头劈头盖脸地往他脸上身上揍打,小歪也 没客气冲上来对之拳打脚踢。 少刻,鬼子已是口吐鲜血奄奄一息了,黄将曲和小歪也打累了,放开鬼子起身 正想走时,警笛不知从何方向鸣叫了起来,一个慌张,黄将曲拉着小歪就朝车辆来 往最多的大路跑去,不幸的是就在他俩穿过第二条马路时一辆“金杯”面包车像是 着了魔似的愣往他俩冲来,黄将曲见状一把推开小歪,自己却来不及躲闪给撞上了。 说到这时,小歪连吸几口烟说:“当我捂着头爬起来,一看,将曲哥已经躺在五六 米远处了,一动不动的,地上、身上满是血——妈呀,那血就像……就像自来水一 样汩汩地往外冒,看得我全身都麻了——” 后来小歪才看清楚了,原来开那“金杯”的人正是疯狗,而那辆鸣叫警笛的竟 是救护车,并不是什么警车…… 听到这, 我已是泪流满面心直绞痛了。这是一场可以避免的悲剧,可因为我的 关系, 黄将曲到底还是不省人事了,此刻我比谁都痛苦自责,静儿比谁都应该憎恨 我,甚至狠狠地毒打我一顿,就像刚才她刮了江馨的耳光那么不遗余力,但让我百 思不解的是她并没有对我动手, 连用眼横我的举动都没有,反而对江馨却是大打出 手恨之入骨,为此我总觉得其中必有蹊跷,至于是怎么一个来龙去脉,我一时间也 没头绪,但我相信再扑朔迷离的疑团也有解开的一天,问题是真相大白了,黄将曲 能苏醒过来么? 随后我抓起史富裕的手,说:“富裕,咱们报警吧。” “啊?”他睁大眼睛傻乎乎地望着我,还有一脸愕然的凌宇,我接着说,“现 在将曲都伤成这样子了,不报警就捉不到撞他的肇事者了……” “不,不行……这绝对不行!”小歪捧着脑袋蹦跳了起来,一副诚惶诚恐的样 子,亟亟说道, “要是报了警,那……那我们打鬼子的事不就曝光了吗——嗨,他 可伤得不轻啊,万一他要真是落个残废、痴呆,我和将曲哥不是吃不了兜着走吗! 不行不行……反正我是不会让你去报警的——” 我哑口无言了。是啊,如果警察彻查此事的话,黄将曲和小歪是逃避不了法律 制裁的,毕竟他俩暴打了鬼子,至今他是死是活还没个底;再说我若是这样做了, 黄将曲他们不恨我恩将仇报吃里爬外,我自己也过不了自己这一关,人心都是肉长 的,谁没那个知恩图报、饮水思源啊,尽管“知情不报”是法律所不容许的,但此 刻我宁愿自己是个“法盲”。 良久,史富裕叫凌宇先送我回家去,我说我要留下来陪黄将曲,他捧起我的双 手,默默地说:“今天你已经够累了,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就行了, 啊?” 我不禁为之一动,他这表情和语气像足了那次牵着我的手过马路时的情景,于 是我的泪水就这么赤裸裸地淌下了,我说:“你今天去考试了么?” “没有。”他淡淡地回答,目光和神情是那么的波澜不惊,可又那么地让人心 潮澎湃。 我没有追问他的原因,后来我才知道他本来下午是要去考试的,半路上他接到 了凌宇的电话,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掉头往医院奔去。若干年后,当我在电话里跟他 问起为什么愿意这么做时,他一字一板地说:“我感恩每个对你好的人,尤其是将 曲!”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