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星期一我一整天在办公室里等女友的电话。希望把采访实验室同学的事情赶 快定下来。虽然现在还是4 月中旬,可是忽然决定了还要去宋美老家一次,说不 定还要遇到别的什么变故,所以心里还是难免有些着急。老李自从上次和我因为 宋美片子的事情闹了意见之后,就一直在跟我赌气。我这几天一直在外面跑,很 少在办公室里呆着。今天一整天在办公室里没有出去,老李似乎带着略有嘲弄的 口气问我说:“怎么了。今天没出去采访。” 我抬起头,假装没有听出他口气中的味道。“哦。那个女生老板的采访已经 做完了。昨天去了。感觉还不错。这周准备把他实验室的同学的采访做完。” 听到我这么说,老李嘲弄的口气好像显得更加强烈起来。“哎呀,进展的还 挺快嘛。我估计你这次肯定能拍出个好东西。说不定还能在国家电视台播出,更 说不定还会得个什么奖。到时候你出名了,可千万不要装作不认识我啊。” 我听到这里也未免有些火了。到台里这么多年,我和老李的关系怎么说呢, 感觉还一直很不错。最早的时候,老李的确为我傻里傻气的执著泼了不少冷水, 也的确让我对于现实的理解深入了不少。尤其一起坐一个办公室混的久了,也慢 慢的熟悉了对方的脾气。后来的一段时间,我还觉得我们的关系已经相当融洽了。 我也在具体的工作中间,无论在拍摄编辑的技术上,还是在制作片子的想法上, 从他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那天他因为反对我拍摄宋美的这个片子时,建议我拍 摄一个《寻找周星驰》的题材,也给我确实给出了一个非常不错的主意,应该说 是一个极其优美的主意。当时我因为宋美的事情而没来得及仔细的想这个事情。 后来无意中记起这个事情,我还真的感动了一把。没想到老李看着这么一个并不 多么敬业的人,居然还为我的事情动了一些脑筋。当时我还想着,等着宋美的片 子结束了,一定要把老李的这个题材拍出来。到时候一定还要严重的谢谢他。可 是在我还没有一个机会向他表述这一切的时候,就在今天,没想到老李会这么的 嘲弄我。究竟我做错了什么,难道仅仅是因为我没有听从他的意见。还是我处理 这件事情的方式不够委婉,当时一急之下,就马上去找了领导。顺着他也许一时 赌气的话头,就把他彻底的从这个片子的拍摄中踢了出去。想到这里,我也不禁 的激动了起来。 “老李你别这么说好吗?其实我们俩的关系,你这么说究竟有什么意思。你 应该知道我一直很尊重你。那天你给我的那个《寻找周星驰》的建议,也确实让 我感动了一回。我没有想到,你还是一直在关注我的心思。尽管表面上并不强力 的支持我去干什么,可是当我决定干什么事情的时候,你还是在心里支持的,也 希望看到一个年轻人做出一点事情。我上次马上去找领导,说那些话,一下子让 你尴尬了一次,确实是我的不好。可是请你理解我一次好吗?我只是太想拍这个 片子了。其实还有很多我要拍这个片子的原因,我还没有跟你说... 。”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老李终于回到以前的状态了。一下子抬高声音说了起来。 “狗屁原因,我根本就不希罕知道你那些原因。我只是知道你这样做,简直就是 幼稚到了极点。你知道你究竟错在那里吗?你错在错在你忽然把常识给抛开了, 你忽然被自己一厢情愿的狗屁理想给烧昏头了。你好象不是要去拍一个片子,而 是要去发现这个社会究竟出了什么问题。我从你这个岁数过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你在想些什么。恐怕你自己现在还能一句话就把你的根本动机说出来吧。什么不 要让悲剧重演,我看你就是想要找出谁是杀死宋美的凶手,谁应该来为宋美的死 负责。难道不是吗?” 我愣了一下。“就算是,那又有什么问题。” “有什么问题?”老李气势汹汹的说,“因为这是一个傻比才会去问的问题。 一个人从楼上跳下去了,只有一个人才可以为这个事情完全负责,而这个人就是 他自己。杀死这个人就是他自己。而不是任何一个别人。教育体制有问题怎么了, 哪个教育体制没问题。社会有问题又怎么了,世上哪有一个黄金世界。问题是这 一切对于每一个人都是平等的。一个人只要自己决定去死,没有人可以阻挡。既 然他决定去死,只能说明他自己懦弱,自己胆怯,自己应付不了活着的痛苦,才 会寻求一了百了。可是上次你跟我讲起拍这个片子的构思,一下子就扯得那么不 实际。我就觉得你好像要把宋美的死因往别人身上推,我觉得这样做就是不对的。 就电视节目的基本态度来说,也是不负责的,完全有虚伪的做秀嫌疑。” “可是你总不能完全否认社会对于一个人有可能产生伤害吧?人首先毕竟是 一个社会人啊。我相信任何制度总是可以改变的,而且可以改变的更好。我还相 信在一个更好的制度下,人不会去轻易的走上伤害自己的道路。” “一个社会和另外一个社会的好坏究竟怎么比较,好不好坏不坏的衡量标准 在哪里?比如说,你说我们现在的生活环境,究竟是比唐朝好了,还是坏了。你 能说的清楚吗?你相信这个,你相信那个,你相信有什么用?我还相信没有比现 在更好的社会了呢。你能说服我它不好吗。你记住,任何人活着这个世上,都要 经历一些伤痛,这个是肯定的。只不过你要忍受,你要坚持。对于更好的东西的 渴望,永远就是毒药。它不是让你充满希望,它只是让你对于现在视而不见,对 于眼前的幸福视而不见。这是最大的问题。你还要费力去拍这个东西,在我看来, 有什么拍摄的必要。答案不是很清楚吗,一个人本来可以选择粉身碎骨的活着, 可是她偏偏就选择了粉身碎骨的死去。这是可耻的,这不是社会的可耻,这应该 是这个人自己的可耻。因为是他自己放弃了自己来之不易的生命。” 老李的一番话一口气说出来,似乎还暂时让我无无言以对。我想继续纠缠下 去,也不能改变老李的观点。尤其我知道老李的脾气就是喜欢跟人较劲,于是我 当作已经接受了老李的看法,转开话题说道:“那么你为什么不在那天给我说这 些话呢?也许那天对我这样说,对我还帮助大一些。或许我会考虑究竟应该不应 该拍这个片子。可是现在,你看我已经开始了。就算是我想不拍了,似乎也已经 骑虎难下了。” “那天给你说?你忘了那天你那气势汹汹的样子了吗?我怎么一说,你就已 经跑到领导办公室里去了。我能怎么样,我能因为我的意见,就阻止你做什么事 情吗?” “可是我看现在我是必须把这个片子拍完。老李,改天请你吃饭。我看你就 当我年轻不懂事,原谅我一次吧。既然开始拍摄了,你的意见我还是要采纳的, 希望你老人家千万不要对我不理不睬啊。有机会你还是帮我看看,怎么把这个事 情给做好了。” 看着我服软了。老李的火气也似乎少了些。走过去坐在椅子上。满条斯文的 说:“现在没办法了。你只好拍了。我还是坚持原先的立场,这个片子我不参与, 不挂名。随便你怎么做。” 这时候,我也知道老李基本上和我和好了。心中稍微宽松了一点。老李坐下 去就开始下棋,也没有和我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了。我却开始思忖起刚才老李给我 说的这些话来。看来我拍这个片子遇到的质疑,疑问,又无疑增加了一些。正在 这时,电话响了。女友打来的。她在电话里说,今天下午老板给实验室里开会, 说起了让大家接受采访的事情。会后她自己也跟几个同学说了说,具体的采访时 间定下了。这周二到周五,每天晚上7 点到9 点,地点还是在他们的实验室。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