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往事如烟 第十五章 骨肉相逢 她低头看着那方素帕,道:“我从我母亲那里,所知也甚为有限。”曾岩迟疑 道:“令堂……” 失梅出了一会儿神,道:“我不知怎么跟你说我的母亲。在我心中,她远不及 我的师父亲厚。她甚至象一个极其美丽而虚幻的影子,因为她来得太突然,去得也 太快。”她声音中充满了伤感,“你还记得陶晓扇所说的青桐山之变吗?” 曾岩道:“怎么不记得?”失梅道:“那个惊天阴谋的背后主使,就是我母亲。 只不过她最后功亏一篑,可以说她是死在自己的手上。”曾岩惊得说不出话来,只 呆呆看着失梅。失梅低声道:“可是我踏入万字门时,对这一切都惘然无知。” 万字门绝仞庄位于青桐山山腰,依山而建,看上去金碧辉煌,气派非凡。万字 门是近十年才崛起的一个门派,以一个“富”字著称。传说是门主万双松擅于掘宝, 意外得到一个宝藏而致富。成名之后,这寻宝的兴致一直不减,这一次才真正掘到 了武林中的异宝,在一座山洞中的武功图谱。他将图谱残片复制分发,才引来了这 场盛大的武林聚会。 失梅作为芙蓉帮帮主,自然也在应邀之列。绝仞庄中的奢华,是她始料不及的。 但注意这些的人并不多,因为人人都在盼着早些一睹那些武功图谱的全貌。 失梅在入庄不久,就有一个丫环走到她身边,问道:“这位可是芙蓉帮的谭帮 主?”失梅点了点头。那丫环道:“谭帮主请随我来,我家夫人有请。”失梅诧道 :“你家夫人?”那丫环道:“就是万老爷的夫人啊。夫人说有事要请教谭帮主, 请谭帮主务必随婢子去一趟。”失梅疑云丛生,但还是起身,随那丫环到了后堂。 失梅坐定不久,就听一阵环佩叮当,从后面走出一位仪态万方的夫人来。她身 着淡紫色的衣裙,脸上也蒙了一层淡紫色的轻纱,全身都透着一种典雅高贵的气质, 举手投足之间,就仿佛从画中走出的仙家人物。 失梅连忙起身行礼,道:“万夫人?”那夫人微笑道:“这位必是谭帮主了。” 失梅问道:“夫人见召,不知有何吩咐?”万夫人轻轻挥手,命人退下。 待仆从俱都退出堂外,她才开口道:“你终于来了。”那声音中满含喜悦,却 又带着淡淡伤感。失梅不明所以,问道:“夫人一直在等我?” 万夫人轻轻点头,道:“我等了你足足有十八年了!”失梅吃了一惊,道: “什么?你……你是谁?”万夫人温柔的眼波停在她脸上,道:“我第一次听说有 ‘剑笛双侠’,就在想,失梅和映梅,到底哪一个是我要等的人呢?说也奇怪,我 当时一下就认定了是‘失梅’。我一直在留意你的行踪,现在,我终于见到你了。” 失梅疑惑不解,道:“你是……”万夫人伸手掀起面纱,道:“十八年前,我 就象你这么年轻,这么美丽。”失梅看着那张依旧美丽,却成熟得多的面孔,忽然 明白了她是谁,一阵喜悦之后,又是一阵突如其来的愤怒:“你……你一直知道我 的下落,却没有找过我!” 万夫人轻声叹道:“聪明的孩子!不过你错了,我是在你行走江湖之后,才晓 得你的下落。十八年前,我是出于无奈才将你弃在路边,可是我一直挂念着你。如 今好容易母女相逢,你就不肯唤我一声‘娘’吗?”失梅心中波涛汹涌,她并不需 要什么证据,只从两人容貌气质的相似,到那种隐隐约约的亲近感觉,就足以证明 两人一脉相承的血缘关系。但是,她却不知如何面对这样一个全然陌生的母亲。 万夫人见她良久不语,柔声道:“你左肩上刺的那枝红梅,可还在么?”失梅 下意识地抚向左肩,万夫人见状微微一笑,道:“不仅如此,你身边的那管玉笛, 和另一支翠玉笛,也是我给你留下的。另有一方绢帕,上面绣有梅花,还有两句诗。” 她故意停了一停,才缓缓吟道:“清风扶细柳,淡月失梅花。” 失梅一阵眩晕,几乎忍不住要扑到她怀里。她再没有任何怀疑,道:“当初你 为什么要抛下我?” 万夫人向她招了招手,道:“来,坐到我身边来。”失梅在她身边默默坐下。 万夫人柔和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轻轻道:“我的故事,说来可就长了。” 她用手轻掠鬓发,皓腕似玉,乌发如云,看去仿佛一个疑真疑幻的梦:“我这 么爱梅花,因为我本姓梅,你外祖父给我起名叫菀茹。我们梅家是世传的医术,在 武林中极有声望。可是到了我这一代,爹爹只得我一个女儿,没有男丁。武林中想 拜他为师的不计其数,爹爹每次都问我的主意,你道是为什么?” 她微微一笑,那笑容如少女般纯洁而浪漫:“因为梅家的医术向来不传外人, 要作他的徒弟,就得入赘梅家。”她口角边笑意渐浓,似乎回到了当年风华正茂的 少女时代,“千挑万选,才找到了一个名叫况琅瑞的少年。他人品资质,都是上上 之选,而且我一见他,就不由自主地喜欢上了他。那一年我才十五岁,他也不过十 八九岁。” 说到这里,她忽地轻轻叹了口气,道:“他在我爹爹门下呆了三年,本事也学 了七八成,爹爹要给我们完婚。那时爹爹正在配制一种极珍贵的药,里面缺少一味 十分罕见的药材。所以我们就一起到北方去采药。” 她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声音也渐转凄凉:“就在采药的时候,况师哥失足落 崖,幸好他攀住了一棵树,就那么吊在那里。我急忙去救他,却一脚踩空,真的跌 了下去。” 曾岩听到这里,忍不住惊呼出声。失梅望向他,道:“你不用担心,她并没有 死。”曾岩道:“我当然知道。我……我只是想到了你。”失梅侧头想了片刻,才 叹道:“是啊。我母女所遇,竟如此相似。” 曾岩问道:“是谁救了令堂,可是令尊?”失梅听了他的话,不禁微微一笑, 道:“你怎猜到?”曾岩心道:“我当然猜得到。你说你本姓彭,既不姓况,更不 姓万,那自然是你母亲另有所遇了。”但他却没有说话。 失梅轻声道:“我母亲当时从崖上跌落,却并未落至崖底,而是挂在半山腰的 树上。她挣扎着爬上附近一个石台,用力之下,拔下了一大把野藤,藤后竟是一个 洞口。她除去杂草泥块,钻进了洞中。那山洞延伸向前,越来越是宽阔,而且有微 光透出。我母亲一直向前爬去,等到能直起腰来,不禁大吃了一惊。” “原来她无意间闯入了一个庞大的洞府,时见骸骨散落。但更令她称奇的,是 洞中无数的珍宝,和洞壁上刻下的武功图谱。她从洞中散落的帛书中,才晓得这是 一个教派的神秘禁地。更有一卷帛书,是和那无忧老僧斗了十日十夜的魔头所留。 上面清清楚楚地记载了他如何发现此洞,如何习成惊世武功,横行江湖。但在帛书 之尾,他却提到了练功后的种种不适,自觉大限已到,决心挑战武林至尊少林,成 败已不足道云云。” “我母亲在洞中足足呆了三天三夜,但满洞的珍宝和洞壁上的武学都不能果腹。 她只得退了出来,匆匆掩上洞口,做了标记,攀着野藤下到崖底。可是攀到一半, 就遇上了一阵暴雨,她体力本来就已经十分虚弱,手上一滑,就摔倒在雨水中。” 失梅幽幽长叹一声,道:“你猜得不错,是她命不该绝,大雨初收之时,我父 亲到山中采药,看见了她,将她救回家中。我父亲并不懂武功,只读过几本书,也 粗通医术,在村里是半个先生半个郎中。我母亲从山上接连跌下两次,本已受了内 伤,再加上一场大雨,浑身湿透,哪有不病之理?若不是我父亲悉心照料,她只怕 已经死了。” 说到这里,她不由自主地向曾岩看了一眼,两人目光相触,却又同时避开。原 来两人同时想起了那段在山谷中的日子。曾岩心头又是甜蜜又是酸痛,两人的感情, 就是从那时种下根苗,但周奕流的影子,却始终横亘在两人之间,不知有没有能够 消除的一天? 过了好一会儿,失梅才又接着道:“我父亲为了照料我母亲,难免有肌肤之亲。 我母亲在昏迷之中,竟把他当成了况师伯……于是就有了我……我母亲清醒之后, 感于我父亲的诚意,竟没有责怪他,而和他真正做起了夫妻。我母亲告诉我,她尽 管并不深爱我父亲,但我父亲却是一个罕见的好人,那一年多的日子是她最感温馨 幸福的时光。若不是后来的发生的意外,她真有可能在那山村中相夫教子,了此一 生。” ---------- 转自21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