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问题一:你经常食用外食吗? 问题二:你一个月花多少钱在外食预算上? 问题三:选择外食餐厅时,请问你用什么标准来评断?美味、价钱,还是地 利之便? 问题四:如果有一张饭店饮食折扣卡,价值两千元,可以让你在每次消费时 享有半价的优惠折扣,且一次购买永久有效,请问你会考虑购买这张会员卡吗? 问题五:如果有意深入了解或购买,请跳过此一问题,直接详洽亲切的售卡 小姐叶霓霓;如果毫无购买意愿,请问你的理由为何?是价钱太贵还是另有其他 原因? 谢谢你的合作,请留下你的联络电话和方法,我们公司整理问卷名单后,将 免费寄上一份神秘小礼物,谢谢。 “这是什么鬼问题?”趁着下午讨论会的空档,连正旭丢下手中的铅笔,撑 首望着眼前的问卷调查,低声咕哝道。 一群意大利的新锐服装设计师,正围着他明年春夏服装的样本,和他手下的 助理设计师热络地交头接耳。 尤其是下星期服装展示会的主角“霓裳羽衣”,这件富有强烈中国传统色彩 的服装,更是引起这些老外设计师的强烈兴趣;只见他们不时发出夸张的惊叹声, 并频频地点头称赞。 这些新进后辈大半和他一样毕业自米兰设计学院,可以说是他的学弟;为了 迎接这些将来的欧洲服装新锐,连正旭在短暂派对过后,和这些后辈们依约见面。 晚上还有一场业界为这些设计新锐举行的欢迎酒会,严格说来,他算是东道 主,非得出席这场酒会不可;但此时此刻,他想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抓着这张 写着可笑问题的问卷,冲向正在他床上呼呼大睡的叶霓霓,好好和她来场唇枪舌 战。 “SHIUM ,能不能说明一下这件主秀‘霓裳羽衣’,名称的来源和所代表的 意义?”其中一位年轻设计师,惊叹地望着摆在中央的霓裳羽衣,尊敬又好奇地 追问着。 “当然可以。”他连忙把手里的问卷放回工作桌上。 起身来到一件件新装陈列的正中央,他站在这群设计新锐面前,清了清嗓, 以相当流利的意大利语开口介绍。 虽然自学校毕业已经十年,但工作上需求,令他的意大利语依旧流利得令人 佩服。 “在古代的中国,仙人所穿的衣服,五彩薄细,有如虹霓,当时的人就称之 为‘霓裳羽衣’。霓裳羽衣也是中国唐代的乐曲名,或称之为《霓裳羽衣曲》; 《霓裳羽衣曲》是中国唐代著名的宫廷舞曲,原为西域乐曲,初名《婆罗门曲 》。其舞曲皆描写虚无缥缈的仙境和仙女的形象,因此我就以这种五彩仙衣的形 象为概念,当作这件衣服的设计灵感来源。”他简单明了地说明。 不管这些老外听不听得懂他的这番话,他就是喜欢说明霓裳羽衣的出处典故。 “原来如此,真是个浪漫的中国典故。”大家频频点头称奇。 “SHIUM ,有个私人问题,我也是挺好奇的。”另一年轻帅小子神情诡异地 笑问。 “听说今年荣获亚洲设计新锐大奖的石川香,十年前在米兰求学的时候,和 你曾经是一对人人称羡的恋人,是不是真有这回事?” “是。”他不避讳地点点头。 “今年你们两人同获亚洲服装大奖,一起站在同一舞台上领奖时,你有何感 想呢?而且你们两人现在依旧都是未婚身份,有没有可能因此而旧情复燃,重新 进发出爱的火花呢?”对方又问。 “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毕竟我和石川香已经是过去式了。”这个突来的问 题,令他感到厌烦。 “可是如果没有旧情复燃的可能,为什么前几天的报纸都争相报道你和石川 香学姐在一起的照片呢?” “是啊,是啊!”大伙儿七嘴八舌地点点头,讨论了起来。 “报纸写了什么?”他纳闷的视线落在这群年轻晚辈身后,那些准备躲开的 助理们身上。 这几天来,他足不出户关在工作室中忙着准备新装发表会,报纸媒体之类的 消息他一概谢绝接触,当然不知道这几天来外头世界发生什么大事。 “SHIUM ,这几天我们和你一样整天都关在工作室中,外面发生的事情也不 太清楚……”助理们面露难色地吞吐着。 “MAY ,你消息最灵通,你说。”连正旭严肃地板起了脸。 助理一脸不干我事的倒霉样。“还不就是物贸展览结束后的凯悦酒会上,你 和石川香小姐在阳台上的亲密照片被狗仔拍到,结果他们用了个很耸动的标题, 说你和石川小姐旧情复燃,之后类似的八卦就传得满城风雨……” “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没告诉我?”他冷声质问, “其他人去把这几天 的所有报章杂志以及固定订阅的欧洲版杂志周刊,全部搬过来。” “因为……展示会就要到了,我不想让这些事情害你分心嘛!”助理一脸委 屈。 “由这些老外来告诉我这个八卦,你们就不会觉得太过残忍?”他边说边翻 阅手中那些耸动夸张的报章标题,语气十分不悦。 “……”助理们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这些二十出头的意大利新锐设计师,也感受到气氛变得不对劲儿,一群人僵 笑在原地;有的人干脆假装聊起来,好化解问错话的尴尬气氛。 连正旭不悦的怒火依旧持续狂燃着,想不到石川香那晚酒醉的窘态,竟然会 被狗仔队逮到。 最令他生气的是,纵横在传播媒体多年的自己竟没发现狗仔的相机就在不远 处。那一天的他,心思飘忽,思绪几乎全落在叶霓霓没有现身的烦恼上。 他翻着那一幅幅的偷拍照片怒问:“这几天有多少媒体找过我?” 从他和酒醉失态的石川香在阳台上的亲昵动作,直到他护送她回饭店房间的 所有过程,几乎都被狗仔一张不缺地拍摄下来。 相关报道内容更是耸动,说他留在饭店房间中直到隔天清晨才离开,还说石 川香这次的得奖根本是他一手操作安排,甚至连石川香十年前和他在意大利求学 的学校照片也被刊登出来……几乎把他过往的情史和祖宗十八代都揪了出来。 可恶的是,这些报道内容根本和事实不符,大都是无聊的假八卦。 “老板,几乎所有媒体都想找你……不过你别担心,事情爆发的隔天,公司 就已经传真声明稿,发表消息,表示服装展示会将近,所以老板谢绝所有访问。” 助理自作聪明地表示, “当时记者在门口全天候站岗,一直没见到你出现之后, 就识相地纷纷离开了。” “石川香呢?她应该还在这里,她的反应如何?”连正旭直觉想到同为受害 者的石川香。 她的情绪一定会受到这些八卦报道的影响。如果她这几天尚在这里,那后果 更是不堪设想。 “按照邀请名单,石川香小姐将会出席今晚的欢迎酒会。不过石川香小姐目 前行踪不明,一直保持低调;这几天来,没见她有任何的声明或反应。”助理据 实以告, “她所属的日本设计公司,也尚未有任何的正面反应。” “不行,我得去看看。”他摇了摇头,终究放心不下石川香的安危。 “老板,七点酒会就要开始了。”助理连忙看了看手表,时间已经是五点了。 “我等一下会准时出席酒会。关于霓霓还有工作室这边的事情,就暂时交给 你们处理。”连正旭用意大利语向来客解释说明了几句,随即如旋风般离开公司。 工作室的助理和设计师们面面相觑。真惨,看来一堆媒体又将围堵在今晚的 酒会上,老板这可怜的媒体宠儿得要有心理准备了。 不过……最令人好奇的是,老板和石川香之间到底有没有死灰复燃的可能? 两人之间的以往情史和现在的关系实在是令人好奇死了。 还有,那个忽然成为霓裳羽衣模特儿的叶霓霓,和老板之间又是怎样的关系 呢? 虽然老板身边从不缺乏女人,但这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让外来的女人光临他阁 楼的私人空间。 助理想破了头,依旧无法满足那痒死人的好奇心。 老板的新欢该不会就是那正在他卧房中梦周公的叶霓霓吧?如果真的是这样, 二十一世纪最夸张的传奇终于找到得主了。 连续打了好几通电话,连正旭就是无法联络上石川香。 开车塞在周末的街道上,连正旭心急如焚地放下一直拨不通的手机。 原本打算早早结束方才的讨论会,然后直接把正在熟睡的叶霓霓拎到今晚的 酒会上露脸让大家认识;没想到却忽然冒出这个绯闻风波,让他只好先直奔石川 香所下榻的饭店。 好不容易一路塞到凯悦饭店.连正旭把车子丢给门口的泊车员后,急忙赶至 柜台前询问。 经由柜台查证得知,石川香依旧投宿在饭店中,只不过突来的绯闻把她吓得 足不出户,取消了原先预定的访问行程和演讲这几天来,她几乎都靠着临时请来 的保安人员保护,才能挡掉徘徊饭店内外的记者,暂时获得些许的安静和隐私。 “阿香。”来到房间门口,连正旭连忙敲了敲门。 门内依旧安安静静的,死寂得可怕。 “阿香,我知道你人在里头,开门让我进去。”忧心的声音自他急切的敲门 声中显露无遗。 石川香的个性他再了解不过。外表的倔强和伪装、内心的忧郁和虚弱、渴望 人爱却又压抑自己的好强,都是她容易把自己逼上绝路的原因。 当初和她分手,就是因为自从两人开始交往后,当初存在的那种单纯和快乐 忽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她对他的怀疑和对这段感情的强烈不安。 两人每天无止尽的争执,以及完全无法沟通的谈话,经过一次又一次的努力 和调适,他发现自己根本无力挽回这段个性不合的感情后,只好选择放弃,为这 段仅维持六个月的爱情划上句点。 恋情破碎的同时,连正旭连毕业典礼都放弃参加,便匆忙地逃到巴黎、纽约, 最后回到了中国,开始自创品牌。而晚他两年入学的石川香,则继续留在米兰深 造,毕业后回日本就业,直到近年才终于在服装界崭露头角。 这段期间,两人或多或少在服装展览会上有过照面寒暄,情感却始终不曾再 有过任何交集。 边敲门边沉浸在往日回忆中的连正旭,敲了许久,好不容易才盼到门的后方 有些动静;不过,对方依旧没有开门,只是静默地站在门后。 “香!再不开门,我就回去了。”“砰”的一声。他再度重重地狠敲一下门 板后,决定离去。 “不……”虚弱的声音终于出现在开启的门扇之后。 石川香缓缓打开门,秀丽的脸蛋上满是泪痕。 “香……”他走进房里,惊愕地看着她红肿的眼,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已经 纵身扑上。 “阿旭!”她直扑进他的胸怀,紧紧拥抱住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躯体。 “香……”连正旭想要挣开她这突来的拥抱,却又不忍心这么做。他轻叹了 口气,轻轻回拥住她,无言安慰着。 悲伤的泪水在他的安抚下,神奇地化解伤痛,仿佛独一无二的解药般。 “阿旭,我多希望能像报纸上所说的,我们可以死灰复燃、旧情重现……” 石川香泪潸潸地抬起小脸蛋,抱着一线希望地恳求着。 “这是不可能的。”他望着她的泪容,毫不考虑地摇头拒绝,同时内心起了 疑惑。 石川香应该不是个纠缠不清的女人,为何这些时日她却显得异常脆弱?她身 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忧心的涟漪在他心头渐渐扩大。 “为什么?”她抬起泪眼。 连正旭犹疑了一下。 “因为……我已经有喜欢的女人了。” “报纸上明明写着你没有女友的……” “一个星期前,我身边的确没有女人,但现在,我终于找到了霓裳羽衣。” 他冷静语气下是掩不住的欣喜。 “霓裳羽衣?那个以前你曾经说过的故事?”惊愕写满在她秀巧的小脸上。 当年和他一起在意大利求学时,便经常听他提起关于霓裳羽衣的梦想,没想 到多年后的今日,竟然真的让他设计出心目中的霓裳羽衣,并还找到羽衣代言者 ——他心目中的完美天女。 “嗯。霓裳羽衣的相关消息都是机密,我打算在展示会的那天才正式发表霓 裳羽衣;当然,也会在同时向媒体和时装界介绍叶霓霓。” “叶霓霓?”她怔愣。 “嗯,就是羽衣的代言人。”他平行的嘴角不自觉上扬。 “你爱她?”她松开紧抱的双手,颤抖着离开他的胸膛。 爱她?连正旭愣了一下,随后笑了笑。“两人才刚认识不久,说爱的话还太 早、太沉重了。” “阿旭……”他说谎,不,是他自己还不自觉。此时此刻,他冷锐的眼神中 早已盛满了爱意和热情。 “我能确定的是,霓霓就是霓裳羽衣的主人,那件衣服简直就是为她订做似 的……不,应该说她就像是霓裳羽衣的主人,只不过不小心让它遗落人间,刚好 掉落在我的手中,我现在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 石川香一听,挂满泪痕的脸蛋几乎呆愣住。 和他当了几个月的朋友,相恋半年,然后两人分隔两地多年。近十年来,她 仅有一次见他的脸上出现过这种神情;那是十年前,当她第一次见到他漫步在校 园中时,那种自信又快乐的幸福神情。 “当初口口声声所说的霓裳羽衣,终于在你的理想下设计出来,甚至还顺利 找到了羽衣的主人。恭喜你……”黯然地垂下眼帘,不想正视他眼底的温柔光彩。 他的温柔穿越过她的视线之后,飘落在那名叫做叶霓霓的女子的心扉上。 “谢谢。能得到你的祝福,我相信这次出道十周年的新装展示会,绝对圆满 成功。”他依旧一派温柔,同时信心满满。 见他意气风发,石川香更感不堪难受。“阿旭,我……想退出设计界。”她 神情软弱地吐气。 “为什么?你疯了!你才刚得到被国际服装界肯定的大奖啊!”他惊问。 “我累了,而且失去了努力的目标。”她摇头,语气中满是疲惫。 她是疲惫了,在服装界努力奋斗了这么多年,终于拿到了大奖;但得奖并没 有她想象中的欣喜,反而感到无所适从,仿佛身体的所有力量都在得奖后瞬间流 失。 “傻瓜,这是得大奖后常有的情绪,等你习惯了这个奖的重量,就不会患得 患失了。媒体的浮滥报道和炒作,也是得奖后的负担之一,像是关于我们两人的 不实绯闻,我们也只能当作笑话看待,绝不能放在心上,不然,真会被气死的。” 他温柔地安慰她。 “嗯……”她苦笑,无言以对,只是苦涩地接受他的安慰。 她不想这么软弱,也不愿自己的无助被他瞧见,然而在他面前,她的喜怒哀 乐总是无所遁形,轻易地就被征服。 石川香离开他的温柔视线,转身走向房间的落地窗前,背对着他望向窗外的 五彩霓虹。 他跟着走向窗前,随着她远眺的视线轻问:“你是不是遇上了什么烦恼?” 她的忧郁神态令他更加确信她一定有心事瞒着自己。 “没……没什么。”先是一惊,之后是自欺欺人地摇头。 娇柔的语气听来却是隐藏绝望的冷静。 “如果我帮得上忙,你绝对不要客气。”他叹了口气,清楚她并不想开口。 “阿香,希望你明白,不管今后发生什么事,我们永远都还是朋友,更是同 行业的竞争者。” 恳切的语气、温柔的眼眸,几乎就要攻破她的心防了。“嗯。”她点点头, 内心一阵酸楚。 她该如何开口告诉他有关自己这些年来的遭遇? 过去这几年来,为了试图忘记他,她爱上一个和他一样拥有温柔笑容的日本 男人,开始一段长达三年的同居生活。 就在上个月,她为了服装大奖忙得昏头转向的同时,那男人抛弃了自己投向 新欢;然而就在得奖当天,她发现自己怀了孕,怀了那男人的小孩。 宴会那晚,她才会因此喝得烂醉,对连正旭说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醉话,甚 至还被记者跟踪偷拍,炒出这些不实绯闻…… 她是自作自受,才会招惹上这一切的麻烦,连正旭只是被她牵累,成了挡箭 牌罢了。 十年前她就已经清楚地明白,连正旭的心底根本没有她立足的空间,自己又 怎会傻到在十年后提出复合的要求?矛盾的是,那晚宴会上她悲伤的脑海中,却 闪过瞬间奢求,多么希望能和连正旭从头来过,就算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短暂的沉默笼罩在两人之间。 “晚上的酒会你来不来?”看来她应该不是因为绯闻而深受其扰,连正旭总 算稍稍放了心。 石川香是个聪明女人,经济独立、个性坚韧,他相信她会选择最好的道路继 续走下去;这一点,他倒是不用太操心。 “我会在酒会上见到霓裳羽衣吗?”她藏起内心伤口,勉强打起精神。 “霓裳羽衣倒是还见不到,不过晚上的酒会我会带霓霓出席的,我打算今晚 先把她介绍给大家认识。”他眼底充满对叶霓霓和霓裳羽衣的激情。 “嗯,那么我是非出席不可了。”她微笑道,顿时涌上的复杂感受流窜人悲 伤的心头。 从今以后,她和肚里的小孩该如何是好?目送连正旭离开房间后,石川香整 个人无助地哭倒在沙发上。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