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01命运是什么? 命运是架起在人们之间一座桥梁。命运为你制造恋人、朋友、伙伴、敌人,如 果没有命运,你们就算擦肩而过,彼此也不会产生联系。命运不可预知,因为你决 不可能知道,明天命运会给你安排什么样的偶遇,什么样的误会,什么样的悲喜之 事,什么样的一见钟情。由于命运的存在,你将不再是你,你变成了他的你。 ——摘自阿茜。格林著《青年行纪。圣历四五八年卷》 营地上的篝火熊熊燃烧,驱散了严寒,也驱散了几位旅行者的疲劳与不快。 克荷林把牛肉丸子、土豆、洋葱、空心菜、些许面粉都扔进大锅里搅拌,他后 来把这锅汤称作“懒惰便捷汤”。经过阿茜的简化,最后变成了“懒惰汤”。大家 都觉得这“懒惰汤”很有滋味,不稀不稠,不淡不咸,也不腻味,吃了管饱。他们 几乎把整锅汤都吃得干干净净。 贝伦弹拨起五弦琴,科莱妮放开歌喉唱了一曲颂歌,赢得一片掌声。大家一面 嘻嘻哈哈,一面互相比了比各自的嗓音和演唱技巧,为这几天的苦闷旅行平添了许 多乐趣。贝伦的曲子一首接着一首,不但有人类社会里广泛流传的,有像陈年香槟 一样深深藏在边远地区的,还有来自精灵族的曲子,来自矮人族的曲子,来自高山 上、海洋里的如梦如幻般的曲子;有的沉稳,有的明快,有的悠扬,有的高亢,有 的像泉水一样清澈像像空气一样透明,有的像玫瑰一样鲜艳像醇酒一样甘甜。后来 贝伦促狭地笑着说:“我这里还有一首由哥布林部落里最伟大的作曲家所编写的曲 子,你们要不要听?” 大家连忙说:“不要了!说不定你一弹出来,我们会彻夜头疼,今晚都不必睡 觉了。” 贝伦把爱琴放在草地上,压低了嗓音说:“我看今夜的月光很好,天气晴朗, 大家一定睡得很好。不过在享受睡眠之前,我们必须解决一两个麻烦的跟踪者。” “咦?有人跟踪我们?”阿茜也小声地问。 “你们大家不要一下子变得很严肃,说不定对方正在隐蔽之处一直监视着我们 呢。”贝伦说,“我们就假装不知道这一回事吧,待会儿我们装睡,等他自己送上 门来。” 大家都觉得这提议很有趣,有人忍不住偷笑起来,大约是已提前在脑海里自行 想象怎样逮人的过程了。贝伦打了一个呵欠,也不知是真的累还是假的累。自从大 家以“贝伦是一个精灵”的观念来看待他,就觉得精灵真是一种不简单的生物—— 因为贝伦可以连续几天都用一阵子的冥想来代替睡眠,冥想之后便又神采奕奕了。 “各位,我们都去休息吧,今天就不轮派值夜的人了——至少现在先不轮派。” 贝伦说着,率先钻进帐篷里去。 营火旁很快就没人了,只剩下一团随着微风跃动的火苗。干枯的树枝在发出哔 哔啵啵的响声,在火堆里完成它们最后的使命——照亮黑暗,给世人以光明和温暖。 他们都保持侧身的姿势,一只耳朵贴近地面,以便听出对方的脚步声。过了很 长一段时间,周围一点动静也没有。就在姑娘们顶不住瞌睡虫的骚扰,准备合上双 眼时,她们似乎听到了枯黄的草根被折弯的声音。阿茜也小心翼翼地把蓝魔剑拉近 身边,紧紧握着剑柄。借着微弱的月光,她们看到帐篷外面有个人影。那人举着一 把刀,想要割破帐篷;他忽然又改变了主意,绕到营帐的正面。 阿茜忽然有一种感觉,知道此人就是他们先前在街上遇到的小混混。“这个小 流氓!”阿茜在心里说,“我一定要给他一些教训尝尝!” 这个跟踪者名叫皮切。罗奇,是个小盗贼。 他轻轻撩开帐篷前面的布幔,半个身子探进来,正用一双习惯了黑夜的眼睛, 在女士们身边的包袱上扫来扫去。阿茜忽然坐起来,拔剑出鞘,向盗贼直刺过去。 皮切。罗奇连忙使出一招后退回避,狼狈地退出帐篷。布幔掀起,寒气灌输进来。 科莱妮和阿曼达都坐了起来。 盗贼一看自己被发现了,转身就要逃跑。谁知贝伦和克荷林早已经站在营地上, 堵住了盗贼的退路。阿茜追出来,手腕一抖,一连串的攻击罩在皮切身上。皮切奋 力抵抗,长剑与短刀不断相碰,发出叮叮当当连绵不绝的响声。皮切深知对方快剑 的威力,而自己并不像剑士们那样擅长以重压轻,以拙守巧,所以只能以快打快, 与对方在快攻之间找出破绽。一时间,双方攻守交替进行,那声音,就好像一个高 超的提琴手在演奏四分之一拍的快节奏歌曲,连观众都听得心跳加速,喘不过气。 皮切把左手放在腰间,准备一有机会就掏出沙子。他并不想伤害这么一位美丽 高贵的女子,只希望趁她被沙子蒙住眼睛的时候,把短刀架上她的脖子。但是克荷 林看破了这一招。克荷林提醒说:“阿茜,小心这人会扬沙子。” “嗯,我知道!”阿茜回答。 他们四人站在四个不同的方位,令皮切。罗奇无所逃遁。但是他们并不出手帮 忙。吟游诗人贝伦冷冷地说:“绯罗城的盗贼会出现在这种地方,稀奇,真是稀奇!” 皮切的原本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绝技此时便无法施展。无奈,只好使出浑身本 领,却渐渐招架得有些左支右绌。 这些天来,父母逝世的悲痛对“快剑”阿茜的影响非常大。阿茜原来的剑招以 灵敏快捷、虚实难料最为人称道,后来她把自己的悲伤不知不觉也融入进攻当中, 三招五招里便流露出凶狠残暴的气息来。克荷林看出来了这一点,连连用咳嗽声提 醒阿茜。 阿茜便收起剑招,说道:“我的武器比你的占优,这不公平。克荷林,你把你 的随身短刀借给他用一下。” 克荷林于是解下随身短刀,连鞘一起扔给盗贼。 皮切左手拿了克荷林的短刀,右手仍是用自己的刀,摆出一个攻守都能变换自 如的架势。阿茜把手腕一旋,向皮切的左腕平削过去。皮切以克荷林的短刀抵挡, 岂料阿茜的窄刃剑在半途中陡然转向,改为削肩。皮切一矮身,右手向上拨——他 还是习惯于右手使剑。阿茜的剑却粘住皮切的右手短刀,绕起圈圈来,剑尖却向他 的手腕刺去。皮切心下骇然,又是一招后退回避。一面暗自庆幸自己在训练营的时 候没有看不起这一招“逃命的把戏”,而是认真拼命地学。要不然,今天自己不是 丢掉短刀,就是手腕受伤了。 阿茜对自己使剑的力道是很有分寸的。她起初是觉得这个盗贼的实力不过尔尔, 所以手下留情。待到皮切轻松使出后退回避,而且三番五次都能化险为夷,躲开了 她的剑招,阿茜心里就泛起一阵“我一定要让他缴械投降”的声音。 当一方因为久攻不下而心情烦躁时,另一方便有了可乘之机。阿茜的快剑像蛇 群一样向对手吐出蛇信子,自己却也露出破绽来了。虽然从正面较量上看,皮切与 阿茜的剑法相差太远,基本上没有取胜的机会;可是阿茜暴露出了她的防御死角, 却让皮切看到了逃逸的希望。 皮切以左手短刀抵御阿茜的进攻,右手调转刀柄,拿着刀尖。忽然他大叫: “小心!”一面把短刀扔出去。 阿茜慌忙侧身闪躲,然而刀柄还是撞在她的肩膀上。阿茜本能地转攻为守,把 剑抱于胸前。皮切转身就向阿曼达跑去,人还没有接近阿曼达,就把左手上的刀扔 向她。他意不在伤人,只是为了打开一条通路,所以没有在手上加力。 阿曼达闪开后,皮切掠过她的身旁,抛下一句“再见”。阿曼达一扬手把皮鞭 甩出去,缠住皮切的左脚。皮切便向前扑倒,摔了一个狗啃泥的姿势。 克荷林赶忙用绳子捆住皮切的双手双脚。 皮切一想到偷窃或企图偷窃贵族的财物将会受到非常严酷的惩罚,他的心里就 害怕了。他立刻就像大家求饶道:“诸位大人,请你们放过我这个无知的小民吧。 我不是有意的——不不不,我只是一时贼性不改。我该死!该死!不过,请大人们 施予小的怜悯吧,不要杀我!” “咦,我们为什么要杀你啊?”阿曼达奇怪地说。 皮切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但是转瞬之间,他又哭丧地拉长了脸:“难道你 们要把我送到法庭上去?” “没那个必要吧。”克荷林说。 “那你们究竟想把我怎样?”皮切疑惑不解地问着。 贝伦微笑着坐在地上。克荷林和阿茜以相反的方向在皮切的周围绕来绕去。他 们的举动着实让皮切摸不着头脑。他试探着问:“诸位大人,如果你们愿意饶恕我 这个卑贱无知的小民,我请求你们放了我吧。我发誓我再也不敢偷盗了。” 阿茜忍不住笑出声来。她对克荷林招招手,说:“喂,你变成‘大人’咯!克 荷林,你此时有什么样的心情呢?” “嗯,我也变成了……贵族。”阿曼达微红着脸,说道。在年轻的姑娘们中间, 快乐是非常容易传染的,只一会儿,她们都格格笑了起来。 贝伦说:“我们现在还不能释放你,因为我们要等候你的同伴大驾光临。” 皮切连忙辩解:“我……我是独身一人。” “你的话是不是真的,待会儿我们就能知道。” 大家在篝火周围默默地坐了十来分钟。除了贝伦,其他人的心情都不轻松,他 们十分紧张,准备迎接一场恶战。 从村口方向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阿琴在前领路,奇鲁亚和埃特都带着各自 的武器赶来了。阿琴手上扣着箭矢,而另一边大家也握紧了刀剑和钉锤。阿茜用剑 指着皮切,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法师是抱着谈判的心情赶来的。他决定用一顿劈头盖脸的斥责来争取对方的好 感,然后再以“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的那个马屁来歌颂对方宽厚仁慈,等到他们 都在这种吹捧之下飘飘然了,他再提出释放皮切的要求,那时对方为了保持自己宽 厚仁慈的形象,必然会放了皮切。法师同时又准备了一大箩筐的严厉批评,打算回 到裁缝家里再给该死的捣蛋鬼皮切上那么一课。可是,当法师看到盲眼的吟游诗人, 一切事前计划就全都乱套了。 “啊,这不是我的老朋友贝伦吗?” “你是……奇鲁亚。阿拉提?” “是我!是我!你没有忘记我这个人,我心里真感动啊!”奇鲁亚激动得忘乎 所以,张开双臂就想扑上去。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傻了眼,当奇鲁亚 几大步跨到吟游诗人面前时,克荷林竟然忘了阻挡他。奇鲁亚想要紧紧拥抱着贝伦, 但是贝伦用琴把抵住了对方的胸口,让他不能抱住自己。 “真抱歉,我在人类的社会里生活了那么多年,仍是无法习惯拥抱的礼节。” 贝伦说。 “啊,我倒是把这事儿给忘了。你瞧瞧我这记性!”奇鲁亚说,“贝伦,我能 在这里看到你,不知有多高兴了;你呢,你也一定很高兴吧?” “老实说,我见到你,心里不怎么高兴。我宁可相信这只是一场恶梦。” 奇鲁亚被贝伦说得很沮丧。“你不该说得这么直白的。就算你是说谎吧,至少 也为我说一些委婉动听的话。” 贝伦收起他的琴,说:“我对朋友从不说谎。” 于是奇鲁亚的心情又向上扬起:“你能把我当作朋友,我既高兴,又感到很荣 幸。” “你们人类的人际关系始终太复杂,让我永远也研究不透。对我们精灵来说, 一个人若非朋友就是敌人。你并不是我的敌人,所以你是我的朋友。” “……嗯。贝伦,多年不见,你还是那样的让人感到有趣。介意我今晚留在营 地里吗?不介意?哦,谢谢。多年以后的重逢,让我很有回忆过去、谈论往事的愿 望呢。”法师把魔杖指向篝火,火苗呼得窜起,把四周烤得暖烘烘的。他请大家都 坐下,然后他自己也在贝伦身旁坐下,“这孩子名叫皮切。罗奇,是绯罗城的一个 小盗贼,心肠很不错,就是从小培养起小偷小摸的习惯,老控制不了自己的偷窃欲。 他是我们的同伴,我可以请求你们放了他吗?” 不等贝伦开口,克荷林就把皮切身上的绳子解开了。奇鲁亚瞪了皮切一眼,说 :“本来我应该狠狠地惩罚你。不过,今晚要不是你惹出祸来,我和我的老友可能 会错过了见面的机会。我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快到附近的林子里捡一些柴 火回来。” 皮切低头说了声对不起。阿琴和他一齐去拾柴了。 他们互相介绍了同伴。奇鲁亚问:“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莫非是像阿琴那 小姑娘说的,贵族的冬日巡游?” 贝伦回答说:“我们在追踪一个巫妖,这名巫妖直接或间接地犯下了许多滔天 罪行。” 奇鲁亚和埃特都把惊奇的表情挂上了两边面颊。“这真是太巧了,前两天我们 在树海里也遇上了这个巫妖,当时我们准备不足,差点被他杀死。”奇鲁亚不愿说 他们自己与巫妖的实力相差太远。法师于是把这段经历稍作整理,从踏进树海开始, 很详细地说给大家听。当然了,他对默威的宝藏一事闭口不提。 -------- 西子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