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白云清是在去市精神病医院的路上,被叫回市局的。本来他想去那里会一会方 林,只要一有工作,他就把什么事都放到了脑后。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也是 他的秉性吧。 来到李副局长的办公室,他就想发现牢骚,一见孟局长和张平也在,就把话咽 了下去。 白云清坐到了沙发上,很随便地问了一句:“有什么事吗?这么着急把我喊来。” 几个人都没有吱声,脸上也很不自然。白云清感到气氛有点不对,一下了警觉 起来。 这时,孟局长面带笑容地说:“小白,刚接到市委组织部的通知,要求你明天 去市委党校学习半个月。准备准备,先去组织部报个到。” 白云清心想,怎么在这个时候让我去学习呢,就说:“案子还没结呢,要不我 参加下一期的学习。” 孟局长很勉强地笑了笑,说:“机会难得,案子的事可以让张平他们办嘛。” 李副局长也不自然地笑着说:“小白,孟局长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市委党校那 可是干部的摇篮,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马上把工作和张平交待一下,明天参加学 习。” 从李副局长办公室出来,白云清就埋怨张平,怎么不提前给自己打个招呼。张 平苦笑了一下说,这事怎么说呢? 白云清看张平神色不对,就忍住没再说话。回到办公室,白云清把门一关,对 张平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给我说清楚。” 张平为难地直摇头:“白队,你让我怎么说呢?” “照直说,”白云清火了,“有什么说什么。” 张平定了定神,说道:“本来这事领导不让对你讲,可我们是多年的老伙计, 我也不想瞒着你。” 白云清静静地听着。 “今天早上不到七点,我接到了薛文君打来的电话,说是在整理薛穆仁的遗物 时,发现了一封信,与案件有重要关系。我随即驾车去了她哪里,到了以后发现肖 薇也在。她们把信交给了我,就是这封信。” 张平从口袋里把信取出来递给了白云清,白云清看信的时候,张平继续介绍说 :“信中讲到孙兴堂的精神病是假的,鉴定是在孙法堂和一个自称是薛穆仁的学生 收买威胁下,由薛穆仁所作的假鉴定。而受害人方林并没有精神病,他住进精神病 院,是被强迫的,强迫他的人,据我们推测可能就是贾公明。这些都证明了我们过 去对案件的分析。” 说到这里,张平看了看白云清,继续说道:“信中还提到方林有一个弟弟。据 肖薇和薛文君猜测,此人可能是闫钊。随后,我们调查了负责为方林治疗的大夫。 据他介绍,确有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自称是方林的弟弟,不时来探望方林。根 据他的描述,那人确与闫钊相似。据我们调查,薛穆仁被害那天早上他去向不明。” 听到这里,白云清着急地问:“云逸哪,你们找她问了吗?” 张平说:“她说,星期五上午九点她与闫钊见的面,两人一起去云峰山游玩。 而在这之前,据她说,闫钊没有和她在一起,可能回了老家。但我们委托当地派出 所去闫钊的母亲家处了解,那天他并没有回去。” “闫钊呢,为什么不直接问问他?” “他坐今天早上的火车去省城了,我们已经与省厅联系,通知他立即返回。” 张平的话说得很委婉,但白云清却不这样想。 “领导安排我去市委党校学习,是想让我离开这里,免生事非,想得真周到啊。” 白云清这时也理解了领导的良苦用心。 张平却说:“听孟局说,学习的事是早就定好了的,不过让你提前了一期。这 样也好,离开一下,免得别人议论。听孟局的意思,学习之后你可能还有戏。闫钊 的事你也别担心,等他回来让那位大夫辩认一下,什么都清楚了。” 白云清看着张平,眼神中透露出对战友的理解之情。有好一会的时间,两个人 都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地坐着。 后来,白云清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对张平说:“要真是闫钊干的,我也没有办 法,只是可怜了云逸的一片痴情。”接着他话题一转,说:“也许方林确实有个弟 弟,闫钊毕竟只是他的舅子。” 对白云清的意见,张平也很赞成,说马上对方林的家庭背景进行调查。 白云清的情绪逐渐稳定了下来,他对张平详细地讲述了上午与贾公明一番对话。 然后,再次提出了自己的观点:“这段时间,有一个疑问一直在我的脑海里盘旋, 总也挥之不去,那就是凶手的作案动机。” 看到白云清从失落中摆脱了出来,又沉浸到案件当中,张平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对于德生的被害,如果孙法堂是凶手的话,他的动机还免强说得过去。但是 对龙海洋的被害,以及打给电话恐吓贾公明,却怎么也解释不通。这几天,我也常 想,难道是无动机杀人?却又觉得不可能。后来,一句偶然的话使我想到,凶手精 心选择杀人手法,会不会是过去受到相同作案手法的伤害,于是就‘以其人之道还 治其人之身’,行凶报复呢?” “也就是说‘以牙还牙’!”张平笑着说。 白云清也笑了笑,继续说道:“于是我到档案室查阅了过去的旧案卷,发现孙 兴堂杀人一案将这些人联系了起来。我的想法,除了于德生、贾公明之外,孙法堂 也应该是被报复的对象,但是凶手是谁,却苦于没有线索和证据。” 听到这里,张平说:“怪不得你一直反复强调作案动机的问题,原来还有这么 多的想法。” “但是,我却一直说服不了你们。本来薛穆仁的被杀,正可验证这种想法。昨 天我本想谈谈这个观点,哪想到宁磊讲了一个故事,引出了孙兴堂的事,却把大家 都说服了。我自己也觉得有道理,这事就一直没有机会再提出来。今天上午与贾公 明的一番谈话,又引起了我的反思。特别是他提到方林的精神病时,说话吞吞吐吐, 我就猜想,这里面可能有问题,本想去精神病医院了解一下方林的情况,半路上却 被你们叫了回来。” 这时,张平有些欠意地说:“白队,你可别误会,我也没有别的想法,就是觉 得案子如果涉及到闫钊,担心对你影响不好,就……” “你不要再解释了,”白云清举了一下手,打断了张平的话,“我们俩在一起 配合了这么多年,是什么交情,我还信不过你吗?” 白云清停顿了一下,象是在整理着思路,然后又说:“现在看来,我们的调查 是殊途同归。闫钊的事却使我的推理,有了圆满的解释。作为受害人的弟弟,对那 些制造冤案的人进行惩罚,这不正是最合情理的作案动机吗?不管凶手是闫钊还是 其他的人,都要把证据搞扎实。一要查清凶手有没有作案的能力,这一点是本案与 其他案件的不同之处;二要查清凶手有没有作案的时间;三要尽可能找到直接的目 击人。” 张平认真地听着,心中不禁对白云清产生了深深的敬意。 “另外,根据我的推测,凶手是不会放过孙兴堂的,估计孙兴堂已经被杀的可 能性极大。但一定要追查孙兴堂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也许在他身上能够 找到直接的证据。” 张平走后,白云清在办公室内想了很久。对肖薇的做法,白云清感到可以理解。 现在社会上官官相护,何况闫钊即将成为自己的妹夫,社会风气就是如此,难怪肖 薇对自己也会产生误解。有好几次,白云清的手伸向了电话,想约肖薇见面解释一 下,却都放下了手。回到了家中,白云清连饭都没吃,就躺到床上睡了。 在张平的指挥下,当天下午专案组又展开了行动。 方林被重新安排到一间条件好一些的病房,由两名警察二十四小时监护,医院 也被责令停止给他用药。 张平带人亲自来到中兴公司,了解方林的情况。据知情人讲,方林的父亲是安 徽亳州人,七六年因井下事故去世,方林顶替父亲到矿上工作。八三年与闫明结婚, 八四年生下儿子方可。九三年闫明母子俩被害以后,方林长期上访,经常旷工,单 位同情他的遭遇,对此也没有深究,只是停发了工资。后来,方林住进精神病医院 以后,住院费还是矿上出的。至于方林是否有个弟弟,单位的同事也不太清楚,只 是觉得那时候,农村家庭孩子都多,他可能有个弟弟。当天晚上,张平乘夜车去了 亳州。 与此同时,在省公安厅同志的陪同下,闫钊也连夜返回了市公安局,李副局长 亲自与他谈了话。 “星期三那天你请了两天假,说是去省城学习前回家看望母亲,但那几天你并 没有回家,你去了哪里?” “星期三上午我在宿舍收拾了一下,上街买了点东西,本来准备下午与白云逸 一起回家,让我娘见见她,中午和她还有白队在一起吃的饭。可到了下午,白云逸 没有请下假来,就没有走成。晚上,几个同学听说我去省城学习,非要给我送行, 就在一起喝酒,我喝多了,回到宿舍就睡了。星期四早上,四海公司的钟夔给我打 电话,说徐州有一笔货款让我帮他去收一下。我当天就去了徐州,第二天早上才回 来。” “你和钟夔是什么关系?到徐州找的是谁?” “我和钟夔认识有一年多了,他对我很不错。有时候,一些小流氓去四海公司 闹事,我也出过几次面制止过,收款的事却是头一次。对方是徐州市的一家建筑公 司,其实钟夔已经与对方说好了,到那里就把钱收了回来,我只是跑了个腿。回来 以后,我把收回的两万元钱交给了钟夔。他说听说我处了个女朋友,最近要结婚, 这钱算是他送给我的喜礼,我没有要。” “他为什么送你这么多钱?” “我也不清楚。我与他只是一般的关系,没帮他做过什么事,他给我这么多钱, 我也很吃惊。” “那后来呢?” “后来……”闫钊犹豫着,看到李副局长铁青的脸色,只得说出了实情,“我 和白云逸一起去了云峰山庄,那里有钟夔的一个包房,晚上我们就住在了那里。第 二天下午才回来。” “你不好好工作,请假办私事,给多少人添了麻烦,你知道吗?”李副局长狠 狠地批评了闫钊。 第二天上午,李副局长又安排人分别找到钟夔和白云逸,核实了情况,与徐州 方面也电话进行了联系,证明闫钊没有说慌。后来,又经过市精神病医院负责给方 林治疗那位大夫的辩认,证实闫钊不是去医院探望方林的人。 这时,远在安徽亳州的张平等人传回消息,方林确实有一个弟弟,叫方海,三 十多岁,在合肥市武警支队当兵。李副局长安排张平立即赶赴合肥。 由于案情的变化,当天下午,白云清被从市委党校紧急接回了市局。这天深夜, 方海的资料被从数百公里之外的合肥迅速传递过来。看到方海的照片,白云清吃惊 地说:“竟然是他?!” 二十九日星期二,距龙海洋失踪已经整整十七天了,李副局长一直是在焦 灼地等待中渡过的。在公安战线跌爬滚打了几十年,其中的甘苦只有他自己才能说 得清。这起系列凶杀案的发生,使他感到震惊,也倍感压力。十几天的探案、分析, 再研究、再侦察,让他感到身心特别的疲备。尤其是面对凶手狡诈的犯罪伎俩,他 自己觉得有些力不从心,经常在自问,自己是不是老了,跟不上形势了。这也难怪, 毕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再过几个月他就要内退休息。正因为如此,他对这一起案 件特别地关心,想尽快破案,给自己的公安生涯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想到即将接 任自己的白云清,他心中十分欣慰。这个年轻人是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有干劲, 有学识,更有一种秉公执法的凛然正气。但是,随着调查的深入,当案件涉及到孙 法堂的行贿问题时,他却几次都拦了下来,不想让白云清牵扯到其中。因为他知道, 那是个“雷区”,搞不好会炸得粉身碎骨。那天,当听说案件涉及到闫钊时,他的 第一个想法就是把白云清与案件隔离开来,不是说对白云清不信任,而是想尽可能 地将他保护起来,以免卷入官场斗争的旋涡。现在事情过去了,白云清又精神抖擞 地带队出征,他悬着的那颗心,才慢慢地放了下来,静静地等待着胜利的佳音。 这一天,白云清等人非常地忙碌。 一清早,他就赶到了市利民小学,找到龙海洋失踪时唯一的目击证人——那位 叫李鑫的小学生,拿出嫌疑人的照片叫他辩认。李鑫认定,那天拐走龙海洋的人就 是照片上的人。 随后,白云清再次来到了市精神病医院,请方林的主治大夫也辩认了照片。那 位大夫也十分肯定的说,经常来探望方林的,就是这个人。 与此同时,鲁卫东等人也来到了云峰山宾馆,召集宾馆的所有人员辩认嫌疑人 的照片。一位宾馆停车场的保安证实,十八日晚上,曾见到嫌疑人来过宾馆,驾驶 的是一辆白色的桑塔纳轿车。 去孙兴堂家中的警察费了一番口舌,才让孙兴堂的妻子开了口。她证实,那天 孙兴堂离家前接的那个电话,打电话的就是照片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