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院长和事务长不知情吗?」 「这里就巧妙了。在双亲跟前,梗子装作忠贞的妻子。很不可思议地,牧朗 也不说话,他的自尊心很强。那个女人呀,秋天以后,俺已经到了被叫到夫妇寝 室的地步了。牧朗在研究室时,我们就在那个房间喝酒。每天正好过了十二点五 分,和牧朗回房间时擦肩而过地俺就离开房间。」 我想像著在门附近交错而过的内藤和藤牧……夫投射出接近侮辱的视线。如 蛇般恶心的眼神。丈夫浮现卑屈的笑容,点头致意……说异常虽说没有比这更异 常的光景了,但却很容易能够想像到。 「有一天,一如住常,俺到了房间后,那个刚强的梗子正在哭。问她理由, 她回答牧朗不与她做爱的原因在姐姐身上!也就是说凉子在暗地里操纵牧朗。这 种想法怎么来的,事到如今也无从知道……由于梗子每晚大量饮酒带来的恶果都 快酒精中毒了,所以也许看到幻觉了。」 这种想法,我也听梗子说过。但细想之下并不清楚是从哪儿得到的灵感? 「梗子醉得很厉害,然后骂姐姐不好。过去,梗子不曾说过一次凉子的坏话, 俺有点儿吃惊,她说姐姐一副假仁慈的脸,其实是很恐怖的女人,有著会令男人 疯狂的魔力,牧朗的灵魂被凉子夺走了……俺听到暗中思慕的凉子的坏话,不知 为什么全身发冷兴奋了起来,因为这个家里的人,对凉子一直是小心谨慎看待的。」 「你可真别扭呢!」 榎木津再度责难内藤。 「随便你怎么说,梗子说姐姐是魔女,然后紧紧抱住俺说,和我做爱吧!」 「于是……你和她做爱了?」 榎木津杨起浓眉瞪著内藤。原本还睡迷糊的脸,曾几何时变成精悍的脸。内 藤也开始恢复了初次见面时那目中无人的德性。 「送上门来的不吃,叫啥的来着?」 「混蛋!你知道梗子小姐是在什么心情下要你爱她吗?接近你只不过是为了 吸引藤牧注意,很不巧地,由于藤牧欠缺嫉妒心所以才陷得太深,无法再回头罢 了。你为什么不刹车?你连这种事都不懂,人家要求你做爱就做了吗?你没有自 尊吗?你充其量不过是『藤牧的替代品』而已!」 榎木津很少激昂。木场也像是被气压影响了,比较着看看两人。 「这种事到了现在不必侦探之流的来说也知道,俺完全无所谓,俺……」 内藤反瞪著榎木津。 「因为俺也是将梗子当作凉子的替代和她做爱!」 榎木津像看到脏东西似的,皱起眉头。 「呵呵呵,轻蔑吧!梗子不过是凉子的替身。那两个姐妹长得很像。第二天 以后,俺用和凉子做爱的心情和梗子做爱,尝到男人滋味的梗子积极地要求哩! 非常的惊险呢,因为隔著窗子,老公就在那里!一个月以后,梗子说出很怪 的话,把灯打开、窗帘拉开,俺照做了,然后吓了一跳。拉开窗帘,从牧朗的研 究室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寝室,而且研究室没有窗帘,那家伙只要面对桌子,我们 的行为就暴露在他眼前!俺觉得太过份了……不过俺又想管它的,俺因为被恳求 而照实表演丑态,是那种只有一个观众的舞台秀。然后梗子反常地很兴奋哩!」 梗子对藤牧所做的「无法原谅的过份的行为」指的就是这件事吗?这确实比 殴打和踢打更严重,连足以形容的语言都没有。榎木津也似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木场说道: 「你……然后、然后,牧朗……连什么都没说吗……?」 「啊,那家伙很奇怪。不过,俺和梗子说不定也很奇怪!秀一直到那一个晚 上为止,几乎每晚都举行!但即使是俺,也带着逐渐沉入无底沼泽般不愉快的感 觉。而且,老实说,那时候的梗子有点儿可怕。尽管这样,牧朗在白天还是努力 地装作很平常的和俺接触。托这家伙的福……这么一想,真的很想向他吐口水呢!」 「牧朗……的作为为什么要如此的卑屈呢?毕竟他也花了十年岁月,带来巨 款,连医生执照都拿到手,终于如愿地结婚了。可是,却连一根指头都不碰老婆 ……?」 「他和梗子小姐有无法结缘的原因呢!」 直到现在,都沉默着的京极堂说道,身子离开椅子站了起来。 「原因?什么原因?我不认为世上有那种无法与妻子同床,甚至默许姘夫那 样的理由哩!」 「牧朗先生……说不定是个被虐待狂……?或者是……性无能……?」 「不对唷!是能立即想到具体的理由!」 京极堂在自己的茶杯倒了茶,润了喉咙后,凝视着那个茶杯,说道: 「藤野牧朗从德国回来真正的理由,不是开战的关系。他在世情不安的异国, 遭遇事故,下腹部受到损伤。不……说得明白些,失去了一部分生殖器!」 「什么?」 木场发出更高亢的声音: 「牧朗……失去性器了!这么一来,即使再爱妻子也没有用呀!……不过, 他隐瞒这个事实结婚,那不是诈欺吗?」 「是的!但提到他是否有诈欺的意识?我看八成没有!对他来说,即使如此 仍有必须结婚的理由。」 手拿着茶杯,京极堂慢慢地回过头,说道: 「我刚才也说了。藤野牧朗认为,生养孩子才是身为生物的人被赋子的使命。 使人生最终的目标。他有这种人生观。我意外地获得读他母亲日记的机会, 在最后一节,也就是相当于绝笔的文章,我认为给了他后来的人生观很大的启发。」 京极堂凝望着眼睛上面约三寸处,默背那一段: 「--人一生当中,最重要的是生下孩子,然后将他栽培为了不起的人。遗 其一半之志而必须先逝的母亲,充满着悲哀后侮的心情。并非害怕死。留下你而 去很悲哀,无法亲眼见到你成长很后悔。父亲早世、现在又将失去母亲的吾儿牧 朗。我想,温和聪明如你,从现在开始也会坚强地活下去。不能让你尝到母亲那 样的悲哀。母亲相信你会找到好的伴侣,生下孩子完整地度过相互慈爱幸福的一 生--」 与注重刹那享乐违背伦理的内藤所说的话,相差太悬殊,是充满慈爱的内容。 房间里的人因那个落差而缄默着。 「他几乎养成翻开看日记的习惯,翻开这一页,文字都快看不清楚地读了很 多遍。对他来说,母亲是神圣不可冒读的,简直可以说是信仰的对象了。这部手 记,对基督教徒而言才是圣经,对回教徒而言,相当于可兰经。一板一眼的他非 常顽固地遵守着这个教诲,清白正当道德地生活着。」 「京极,这不成为解答。已知道牧朗是想爱太太却不能爱的身体了。不过那 家伙的品行再怎么方正,却仍无法说明其他不自然的行为。」 「嘿,听好!那样的牧朗,只有一次违背了母亲的教诲……那十二年前的事。 他和梗子邂逅,热烈地谈了恋爱,到这里为止还好,但他被感情,不,激情 所动,做了不道德的事!身为学问之徒的学生,和岁数还小的少女私通,不仅如 此,还使她怀孕了。」 「等等!梗子说她不知道呢。还不知道有没有那样的事实吧!日记虽然如此 写着但也可能是捏造的。也许是你说的假想现实。」 「如果这样也行。问题是,藤牧本身承认了是事实。呵,是事实吧。」 「你是说梗子扯谎吗?因为记忆丧失这玩意儿吗?」 「不是。总之,对他来说,怀孕、然后堕胎的情节是非常恶劣的,比回教徒 吃猪肉还难应付。不负责任有了孩子还杀掉之类的,值得死一万次!他拼命地想 负责,但并没有如愿!」 「求婚被拒绝了呢……」 「对了。可是,他没有死心。又不能自杀,不,他没有想过要自绝生命吧。 他即使花时间,也想采取正面的进攻……先去留学、回国取得学位,和梗子 结婚。 如果孩子活着一定收养,如果堕了胎……到那时和梗子再生一个。除此之外, 他没有想到其他可以弥补过去犯错的方法。对梗子、对久远寺家,然后对神圣的 母亲,他充满了赎罪的心情。可是……却发生意外的事故,然后他失去了生殖机 能。 在那个时候,他失去了合乎常识的赎罪方法。」 「真绝望!」 「是失意的返国……但他没有死心。于是从那时开始,藤野牧朗一点一点地 变质了。充满慈爱的母亲的教诲,逐渐地改变、扭曲,开始充满他歪曲的心灵。」 「怎么回事?」 「如果生养孩子才是作为人,不,生物的终极目标,性交只是手段而已。途 中的过程之类的不过是枝微末节。然后充满着慈爱的母亲的话,不知何时本末倒 置了。换句话说,他下了个结论,不性交只要能做出孩子就好了。」 「做得到吗?这种事!」 「不过……即使没有孩子,也有很多夫妻很幸福地度过一生呀。而不管怎样 都想要孩子的话,那就收养养子什么的,方法很多呢!」 「呀,他在这方面完全的反常。除了承继他自己的遗传因子……不,母亲的 遗传因子以外的孩子,都无法承认是自己的孩子。加上迎娶妻子,只考虑过去曾 犯过错误的对象……梗子。然后,他最大的误会是,他不仅认为这是正确的想法, 而且还是一般性的。他认为,梗子理应视拥有承继了梗子自身遗传因子的孩子, 是她的人生目标。他不懂相互慈爱、相爱的意思,当然更无法期待正常的沟通了。 他的眼睛也只映照出妻子淫荡不贞的行为,是因为『想要孩子』!」 「那么,牧朗一面看着这个内藤和梗子私通,还想着,啊,俺的老婆竟如此 渴望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