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尽入彀中 在这个酷热的夏日上午,香港中区租金最昂贵的交易广场六十楼,“安勒顿基 金”总经理的大办公室里,沐浴在十九度恒温里的大块头孙皓神采飞扬,一副居高 临下的派头让山涛夫妇眼前一亮,大有蛹蝶蜕变之感。 孙皓笑容满面,态度十分诚恳地问道:“需要我帮你们做什么吗?” 山涛眯起眼睛,咧嘴一笑。 “我们来商量一个对双方有利的交易。”米赛珠说道。 孙皓愉快地回答:“欢迎,欢迎。不过,凭我的记忆,两位从没投资在‘安勒 顿基金’上面?” “你忘记了,我们投资在你的身上。”律师的口气已经不大客气了。“就像谚 语说的,最贴近骨头的肉是最有味的。” 他注视山涛神色自若的脸孔,笑嘻嘻地说道:“过去的让它过去,让我们一起 向前看。” “我们郑重地来这里告诉阁下,哈利和秘书萧玉风小姐将会在明天上午到中区 警署报案,控告你曾经恶意殴打、伤害他们的身体……” “笑话,事隔两个月,”孙皓无礼地打断了她的话。“你有什么证据?” “你以为我这个律师白当的?我保留了你闯进‘博斯富集团’的录影带,两名 伤者和被踢毁的办公室大门照片。我曾经替参与的每个人,包括警卫、孙夫人和替 他们疗伤的医生都录取了宣誓证供。最重要的,我手里有一张你亲笔承认有计划暴 力私闯‘博斯富集团’殴打两位受害人的供词……” 一把访客十分熟悉的娇美声音在背后说:“苏珊娜,不要太过分。” 人随声到,打扮得雍容华贵的夏琚走到他们眼前,弯腰吻一下那个眉开眼笑的 丈夫面颊。“请不要破坏我的美满婚姻。如果需要,我可以去法庭上否定那份东西 ……” “如果需要,我可以让当天在场的每一个人去法庭上详细描述看到的东西。” 米赛珠断然地说道。“你的宝贝丈夫在玩火,我们只是尽本分保护自己。” “蜜糖,”孙皓用英语说,怜惜地抚摩站在身边妻子的手掌。“她在吓你。一 旦接纳了我的认错书,就是同意已经私下和解。律师,如果你手里那张纸可以指挥 警察,我叫教宗做证人。” 山涛瞪了这个得意洋洋的家伙一眼想,狗杂种一定有英国人那种认为能够目睹 妻子红杏出墙才是正常的癖好! 他冷冰冰地说道:“玛莎,你参加了这个陷害我、摧毁我的阴谋?你和这个丈 夫……”目光停留在那无知的女人脸上。 “什么阴谋?”夏琚茫然的目光在三副表情严肃的脸上转。 “彼此、彼此,”“安勒顿基金”总经理耸耸肩,那副表情近乎傲慢。“哈利, 看看苏珊娜,看看你的妻子,她不在乎你干了多少女人,只担心你的前程。就像你 们夫妇一样,我们相互体谅、容忍,明白应该怎样做才能维持一份幸福的婚姻!” “既然这样,”米赛珠说道,一边朝丈夫打个眼色,一起站起来。“我们在法 庭上见面,让幸福婚姻的真相成为国际新闻,让‘安勒顿基金’总经理夫妇的恩爱 内容成为六百五十万人的茶余饭后笑话。” “这是怎么一回事?”夏琚窘迫不安地问,白皙润滑手掌摇晃坐在椅子上的丈 夫肩膀。 膀大腰圆的孙皓紧绷着那张黑道大哥似的脸,坐直身子,愤怒地说道:“理据? 律师,你说服警方的理据?不要偷鸡喽,当你在纸上划一条横线之前,我已经知道 结论。” “自从被你殴打后,萧玉凤小姐记忆力和视线迅速退化,经专业脑科医生检查 后证明你必须负担所有责任。面对未来庞大索偿检控,对于这种严重的恶意伤人刑 事案件,警方责无旁贷。” 不知来源去脉的夏琚嗅到空气中的浓烈火药味,看到像三只饿狼一样恶狠狠互 瞪的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她自作聪明地赶紧出来调停,一把将米赛珠拉了回来。 “够了,够了,有什么事不可以坐下来商量的?” 怒目圆睁的孙皓突然哈哈一笑,笑声听起来蛮不在乎,他点点头指着山涛说道 :“好,好,如果双方同意,就可以看到十五天后法庭上的证人在律师盘问下,一 定出现与原告矛盾的供词,让这个家伙能够摆脱制造谎言和叫他踏人陷阱的人。” “一言为定,我们会在哈利的官司了结后才决定是否中断萧玉风小姐的控告。” 米赛珠心里那一块沉甸甸石头“嗤”地消失,她看到丈夫眼里的笑意,不约而同地 转身离开。 “我有一点很奇怪,”他们听到背后那阴谋破灭的男人声音出奇平静。“哈利 这种蠢货会成为我的对手……” 山涛脚步略滞,妻子伸手在他背脊一拍,示意已达目的,不必另生事端。 “……律师,你知道什么叫诡诈?”看来,不管他们听与不听,孙皓不打算合 上嘴巴。“它与欺骗相似,却不是欺骗那种直接的言而无信,高明的诡诈能够隐蔽 所有动机和行为。” 他们同时停下来转过身,米赛珠不客气地嘲笑:“有什么屎,尽管拉吧。” 那大块头似乎掌心捏着几张皇牌般夸夸其谈:“高明的诡诈能够使敌人在理论 和行动上犯错,这些错误在最后造成一种结果,使他看不到事物的真相……” 孙皓脸上的自信和笑容就像一块突然出现的巨大铅坠,硬生生撞向山涛的胸膛。 这家伙手里一定还有一个更大的阴谋,更深的陷阱!“博斯富集团”总裁的脸色倏 地没有一点血色。 “安勒顿基金”总经理冷笑着把办公桌上的金融报价机显示幕转过来让他们瞧。 “看到了吧,今天上午,印度尼西亚已经变了天,苏哈托下台了,一美元兑一万五 千印尼盾,我们彻底摧毁了那里的经济。你当然还不知道!”孙皓呵呵大笑。“你 们以为乔瑶和姬丽娃这对配搭是为了报复你睡了我老婆?嘿嘿嘿,不免低估了我吧? 我去你那里捉奸和姬丽娃的撒谎只有一个目的,把你吓得魂消魄散后再得意洋洋, 把你的视线从金融报价机上移开,安排你把所有心思放在这件根本不准备陷害你的 案件上,就算你们不来谈判,乔瑶也会和姬丽娃在法庭上表演错误百出供词,让你 免却牢狱之灾。我们是文明人,既然达到目的,不会踏上一脚。米律师,你以为我 是光长个儿不长心眼的人?你一旦把我揍哈利的事搬上法庭,你们必须赔上自己才 能把我搞臭,你能吗?你把阴谋诡计幻想得太浪漫、太简单了。” 孙皓仰头大笑。“哈利把那玩意儿放在玛莎口里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可怜他一 直不知道。现在,你们知道我要玛莎参与这个盛会的原因了?我要她亲眼看见她崇 拜的英雄是一个怎样的蠢货!看到他怎样被我彻底打垮!” 办公室里第二个脸色大变的人不是米赛珠,是漂亮的总经理太太。 “你一直在利用每个人?”米赛珠重复说,“利用每一个人?利用撒谎制造陷 阱?” “你们认为前面是什么结局?悲伤?大团圆还是黑色喜剧?”孙皓冷笑一声。 “就像马来西亚总理说的,小人物总喜欢看起来高大,不够高大就站到箱子上。” 米赛珠嘲笑回应。 “马来西亚时日不多了,马哈蒂尔将会像哈利一样眼泪、鼻涕糊满脸。没有人, 不管他有多少钱,多少权力,都不能用一人一国的力量对抗我们……” 山涛冷冷插进话,“不要理他,这家伙的自吹自擂都是那些口术谣言,说的是 令人难以置信,不可能的事……” 孙皓瞥一眼腕表,那对棕色眼睛眯了起来,嘲笑地说道:“我为什么坚持你必 须和米律师一起来?因为,我必须使你们把所有的心思耗费在盘算如何压迫我和解 上。这几天,你们埋头苦干搞誓章、会见律师团、安排医生证供,眼睛里看不见苏 哈托控制了媒介,控制不了学生。就像调开高尚隆一样,我们请他去欧洲开会的时 候组合了所有的反对力量,使苏哈托家族走上众叛亲离的道路,在雅加达扼住‘博 斯富集团’的脖子。我们有的是精密的安排,从来不会出错。 现在,时间到了,结束‘博斯富集团’重要时刻到了,我必须在今天上午把隐 藏在地毯下的秘密公开,把摧毁。‘博斯富集团’的伟大策略告诉受害者,摧毁你 们的信心,把山涛和高尚隆这两条害虫从香港的金融市场上剔掉。“ 山涛的脸此刻反而恢复了剽悍自信,耸耸肩说道:“就像乔瑶和姬丽娃这两个 婊子的谎言一样带来真相?” “告诉你吧!蠢才,我们安排了一个你一直信任的人执行整个计划。” “挑拨离间!少来吧,我倚靠他就像他倚靠我一样,他不会牵涉在任何阴谋里。” “你低估了他的能量!” “我以前没低估他,现在一样没有。” “安勒顿基金”总经理趾高气扬地走到玻璃幕墙旁边,目光缓慢地扫过繁华的 维多利亚海港,手掌别在背后,像拿破仑一样用手指有节奏地打着拍子,一副天下 任我宰割的豪气。他让办公室里保持了一段期待的气氛,才开口揭开地毯下的阴谋。 “我们设计了‘拦途截劫’计划引诱你,用控制印度尼西亚经济这个更大的野 心使你这个蠢蛋利令智昏,替我们调虎离山地把高尚隆放逐到远方。如果他留在香 港,我们必须耗费多十倍的心血才能达到目的。然后,姬丽娃和乔瑶这对配搭一直 成功地迷惑你、操纵你向死亡的路上走去……” 山涛愤怒地说道:“你他妈的控制不了我……”他慌忙地转头寻求支持,偌大 的办公室里,只有妻子的绝望眼睛和泪水如涌,哽噎着、抽嗒着的夏琚。 “他……他……人所共知……他多成功……成功……”夏泣不成声。 “成功?他只是一时侥幸!”孙皓转过身斥喝。 “成功岂会侥幸!”山涛怒目以对。“你杀不了我,不管印度尼西亚崩溃变天, 我有一套完善的风险管理。” “安勒顿基金”总经理用一种不屑的目光上下打量这个额头青筋冒得像蚯蚓的 蠢蛋,冷冷地说:“风险管理?你指的是为每一份掉期票据的到期日买下远期印尼 盾认沽期权?如果我们攻陷了印尼汇市,‘博斯富集团’能够把贬值的印尼盾依签 约日汇率沽出,换回美元的保险?也就是说,你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这个空中楼阁 上!蠢才,你有没有遵守买卖纪律?有没有遵循高尚隆订下的公司规则审阅魏冉安 排的每一份合约……” 山涛的整个世界哗啦啦地塌下去了。他听到什么人在什么地方说了什么,听上 去缥缥缈缈的:“现在,你知道所谓的阴谋是什么了……在金钱战争里,出奇不意 是最佳取胜方法……哈哈哈……蠢才……不要再相信任何人喽……” 神情惨淡的“博斯富集团”总裁夫妇迅速地穿过忙碌、紧张的办公室,复印机、 传真机的砰啪声和交谈的嗡嗡声活像末日丧曲般拍打着后脑勺。 推开“博斯富定息债券有限公司”和“博斯富外汇交易有限公司”董事总经理 办公室门,正在把私人物品执拾进公事包的魏冉抬起头,漫不经心的目光在门口的 两副呆板、惨白脸孔上刷过。看到总裁夫妇站在关上的门边百感交集样子,他呆了 一下,醒悟到发生了什么事了。 “你们……知道了?孙皓那狗杂种故意提前揭盅?”温和的声音好像以前一样 表示了真正的关心。 “托比,你……你不会这样忘恩负义对我……”山涛嘴唇哆嗦,目不转睛地看 着那闪耀圣洁光芒的孩子脸。他觉得血往上涌,眼前一片金星,拳头捏得指骨泛白。 魏冉露齿一笑,“做这件事需要很大技巧,你们知道,必须步步为营,一子失 满盘皆输。”他用英语说了一句谚语:“你知道,如果尾巴是强者,摇的是那条狗。” 米赛珠眼中射出愤怒的目光。“我警告你,和我们作对,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别自欺欺人了,苏珊娜。”魏冉干脆地说道:“你们还有什么力量?‘博斯 富集团’没救了,神仙来了都白搭。在这个战场上,没有少数战胜多数的战例,作 战双方的数量决定胜负。你知道我背后是一股没人能够抗拒的强大力量,三个星期 来,我们攻占了多少国家!谁有钱谁就通吃,现实世界就是这样。” “你……你端的是哪碗饭?”火冒三丈的总裁冲前揪住总经理的衣襟又推又搡, 高声吼道,“兔崽子,你怎能这样侮辱我!瞒骗我?” 胀红脸的总经理接连后退,气喘吁吁地申辩:“你疯了!哈利,我们是文明人, 怎能够这样粗暴野蛮?你的风度去了哪里……” 米赛珠的眼睑浸在泪水中……呼吸急促,失去光彩的眼睛盯紧纠缠在一起的男 人,一副无望悲伤的样子。 “我告诉你什么叫下流风度?你这个他妈的无耻下流文明……” “放开他!哈利。”一个充满权威的熟悉声音在门口说。 容光焕发的高尚隆走进来,关上门望着山涛点点头,示意他松开手。“放开他。” “米高,他……他……”山涛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萧玉凤小姐告诉了我一部分,听到了托比说的一部分,”高尚隆平静地说道, “我揣测到发生了什么事。哈利,技不如人,愿赌服输。优胜劣败,无话可说。” 山涛黯然地耷下眼盖,松开手。魏冉悻悻地拉拽领带,瓮声瓮气地说:“真不 明白,哈利会这样没修养!泰莱。孙故意提前泄露秘密,他怕我抢他位子,利用你 借刀杀人。幸亏董事长……” “谢了,托比。”高尚隆极为严峻地凝视这个满脸委屈的“魔童”。“我这个 董事长没用,走不出你的如来佛掌心。” 魏冉想了想,自豪地点点头,选择了一种开玩笑的口吻,说道:“老实说,这 真的是一场最刺激的游戏,关键是在适当的时候找到适当人选,每一次都带给我最 大的乐趣。你知道我为什么能够骗倒你们?全靠一大堆真话和事实。我们那个强大 的力量在七十年代的时候已经在大学新闻系中招聘人员,我和乔瑶、姬丽娃都是他 们在八十年代招聘的经济人材,所以,九十年代之后我们可以成功地控制了世界大 部分媒介,操纵了舆论和金融市场。我们学到了如何用真话和事实撒布谣言,隐瞒 目的,混淆从远处看和从近处看的差别……” “对!只有真话和事实才能够制造真正叫人信服的谎言。”高尚隆微微一笑。 魏冉为之一怔,一时语塞,他看看垂头丧气,相互搀扶的山涛夫妇耸耸肩,感 慨地点了点头。“就像我利用哈利的野心说谎布局,哈利利用柯莉花带你离开香港, 泰莱利用哈利来达到剪除我一样,这是资本主义的实用主义,香港方法,民主文明 方法。” “你这种他妈的实用主义是闲时帮闲,作恶时帮凶。”山涛发了第二通脾气。 “呵呵呵,哈利,实用主义就是某一个人出了一个坏念头干了一件坏事,又成 功了,这个坏念头就理所当然地成为大家今后的行为准则,成为检验是非对错的准 绳。一切就像休谟说的,自私是建立正义的原始动机。” 魏冉那张可爱的脸笑了笑,油滑地说道:“再见了,董事长,扣除积累多年的 假期,依照聘用合约我可以立即离开,辞职信放在桌子上。” “托比,”高尚隆神色泰然地说道:“祝你好运。” “董事长,自从成为那股强大力量的成员后,我已经不相信命运这回事。世界 上没有我们达不到的目标。” “既然这样,为什么你不敢告诉我,那股强大的力量为什么会耗费这么大力气 和计划摧毁‘博斯富集团’?”高尚隆朝拎着公事包的“魔童”背脊问。 魏冉在半路站住,缓慢地转过身,诧异地扬起一边眉毛,“哦,我以为哈利不 懂的你一定知道!消灭‘博斯富集团’是整场金钱游戏的重要部分,是令所有的游 戏终止的真正游戏。” 米赛珠怒视着这个技高一筹的敌人,脸上紧绷得快要炸了。“我不相信。即使 那是真的,也没有确切的理由。谁都知道,亚洲国家的经济繁荣对世界安定和自由 贸易有利,对每一个国家都有利……” 魏冉冷冷打断她:“有幻想就一定上当!苏珊娜,世界上就是有太多像你一样 的蠢人用自以为公正客观理由为我们开脱。” “他说的是黑格尔观点:罪恶是推动历史进步的杠杆。对冲基金就是使用杠杆 的超级组合。”高尚隆试图解释。“唉!在这种缺乏正义的社会中,这种扭曲社会 群体里的自由、民主和言论自由的观念是他们控制我们的武器。” “我不相信天下都是他们的!谁的脚下没有几条路走!”米赛珠说道。 魏冉瞟一眼她的颓萎脸孔,叹息般摇摇头。“不管你相不相信,天下确实都是 我们的。所以,未雨绸缪,铲除未来敌人是首要工作之一。哈利和其他人一样是唯 利之徒,却懂得谁是维特根思坦和克劳塞维茨。董事长才高八斗,看得高看得远, 你们和外头那些醉生梦死的金融从业员完全不同。能够像我们一样,爱读书、有理 念、懂是非!倘若让你们一朝手掌经济权力,才是文明世界的心腹大患,叫你们身 败名裂和消灭‘博斯富集团’一样重要。” “不过,眼前你就有一条叫泰莱。孙名誉扫地的最快捷径!”魏冉诚恳地说道。 “他是摧毁‘博斯富集团’的幕后黑手,我和乔瑶只是他的工具。你公开哈利和玛 莎的艳迹就可以撕下他的面具,施展报仇雪恨的致命一击,他认为你不敢同归于尽, 你有这份胆量吗?” 山涛竖起了耳朵,忘记了胸中的憎恨。 “你以为凭这几句话可以煽动我们为你除去孙皓?”米赛珠圆瞪的眼睛里冒着 怒火。 “损人可以利己,何乐不为?不要忘记,上不了电视才是无名小卒,哈利愈风 流愈有名,那些‘时事追击’节目镜头会咬紧他的屁股不放。能搞臭上流社会声誉 的人都是中、下层市民眼里的英雄好汉,声望会像火箭一样在民意调查里冒升。泰 莱背后的强大力量全靠神秘不透光才能成功,就像贪官污吏最喜欢沽名钓誉一样, 丑闻曝光他们就迅速剔掉他。” “博斯富集团”三名无可奈何的失败者看见“魔童”冷冷地咧开嘴角说:“我 不说假话,你们知道我说的全是真话和事实。”然后,他就像一个来去倏忽的恶魔 消失在视线之内,可是,眼前的恐怖梦魇并没有跟着消失。 不知道过了多久,高尚隆在沙发上坐下来,轻快地说:“哈利,我想先坐下来 再说。” 悔恨和愧疚交集的山涛不敢接触对方的眼光,“事情开始在三个月前……”他 开始说就没有停的意思。 “是4 月9 日左右,”米赛珠插言道,“从头到尾说得尽量详细些,好不好?” “好吧,”山涛深深地吸了口气,说道:“那个星期六中午,魏冉告诉我他正 在构思一个万无一失的赚钱计划,他分析了对冲基金二十五倍杠杆比率和预借财富 赌博的危险性,以及为什么他们逢攻必胜原因。那个混水摸鱼的崭新构想引起我的 极大兴趣,他要求我暂时不要告诉你。”他苦笑了一下,目光畏缩地扫过高尚隆声 色不动的脸孔。“这是我们搭档后我第一次瞒你。就像偷过了东西后手会发痒上瘾 一样,两个月后,就在玛莎和我见面闹出笑话的那一天……” 他没有看到米赛珠白了他一眼,就像在描述一个与他无关的故事一样,谈到了 因为能够有机会控制雅加达经济霸业的憧憬而野心勃勃,为了能遂心所愿而利用柯 莉花的感情时眼睛里升起一层雾,相信他自己也不会说里面包含着水的成分…… 山涛说话的时候眼光发呆,看着办公室里的某个地方,身子一动也不动,就好 像和大家一起在听录音带一样。 “……现在看起来,他们的确是着着领先,估计我的弱点和野心,我就像傀儡 一样为他们服务,千方百计瞒骗你。在金融圈子里没人胆敢眨眼的买卖关头,我把 ‘博斯富集团’送到敌人的绞索里。米高,你把‘博斯富集团’交付给我,我把他 交给敌人。我就这样断送了你一手创立的全部事业,我欠你甚多……” “你没有欠我什么。”高尚隆的眼光落在魏冉办公桌上的一沓沓混乱文件和卷 宗上。他脑里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魔童”走得这样匆卒,孙皓出乎意料之外的 揭盅是事前预计不到的事,也就是说,他没有时间带走、毁坏某些重要文件,就无 法继续陷害他们,使他和山涛不能从未来的清盘法律诉讼里脱身。 高尚隆没有停止解释:“你和柯莉花不是使我离开香港的原因,是我的愚蠢自 视断送了‘博斯富集团’。我知道‘拦途截劫’一定成功,可是,我竟然这样天真 幼稚的自命清高、掩耳盗铃,厕身金钱战场里妄想保持双手干净,想做清道夫又不 愿意伸手到沟渠中掏搅污水。为贪婪所诱又不愿意沾上助纣为虐的不正义金钱气味! 我想坐享其成,就一走了之,留下你独力支撑大局,贪心是叫我们上当的致命原因。” “雅加达才是我们的致命地方。”米赛珠愠愠地说。 高尚隆问:“如果他没有为每一份掉期票据的到期日买下远期印尼盾认沽期权, 扣除‘拦途截劫’赚得的,我们亏蚀了多少?” 山涛答道:“约摸是三十到四十亿美元。” 一阵难堪、冷酷的沉默重新笼罩了这个叫人伤感的办公室。 “下一步要怎样做?”米赛珠打破缄默。 “整理他留下来的所有文件和账项,对高层人员公布事实真相,成立一个紧急 小组研究即将到来的清盘行动,以及可能跟随而至的庞大法律诉讼。”高尚隆说。 他心中想,到底还是女人比男人坚强,能够迅速面对现实。 “清盘?”山涛似乎想弄清楚这两个字代表的意义。“一定有其他路的,这么 多年来,我们对付过三打以上的敌人,挨过多少次危机?从没有一次失败!在某个 地方,某个角落,某个人手里,一定收藏着解决的办法。” “我不知道,”高尚隆说道。“但我们应该可以想出办法。” -------- 红色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