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下午的时候,雨终于停了,龙游小镇空气异常清新,夏日的炎热也在这场甘霖 中收敛了很多。 我走出病房,站在小镇的街头,大口大口呼吸着,然后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 在离医院不远的地方,意外地看到一家书店,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在看书,非常冷 清、安宁。走进书店,站在高大的书柜前,随意翻看着,淡淡的书香,加上空调的 清凉,本身就是一种享受。 在贴有惊悚悬疑标签的书柜前,我找到了蔡骏的书。这是我最喜欢的作家之一。 想起高三很多个夜晚,每当日复一日的晚自习弄得自己身心疲惫时,我都会在睡觉 之前看上几页蔡骏的书。在那些死亡与浪漫交织的文字里,我看到的不是恐惧,而 是一些美,悬念的美,结局的美,爱情的美。即使我知道每一个故事都那么不真实, 却还是会被某些东西所感染,我相信这就是蔡骏心里悬疑小说的魅力。 看过了悬疑和惊悚,辗转着来到贴有历史标签的书柜前,目光所到之处,无非 是帝王将相、治国安邦。各种标新立异的观点,让我不得不佩服今人的历史观。 我走马观花般扫过每一层,直到一本红色封面的书吸引了我的目光——《山海 经》。 很小的时候就对《山海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但文言文的艰涩难懂限制了我, 所以只是看过白话文的版本,已深深为古人想象的瑰丽所折服。 我翻开这本装饰精美的书,每一页都配有插图,全都是中国远古神话中才有的 珍禽异兽,比如人鱼,比如夔牛,比如饕餮,这些传说中的生物被赋予了历史以后, 变得更加神秘。 我饶有兴致地欣赏着,突然,在《山海经——海外西经》中,看到这么一句话 : “刑天与帝争神,帝断其首,葬之常羊之山,乃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操干戚 以舞。” 尤其是这段文字下面刑天的插图,令我震惊不已。画中的刑天,脖颈上方空无 一物,他愤怒地挥舞着干戚,桀骜不驯地挺立着。 不为断头而战,只为不熄的斗志而活。 看着这幅黑白的图片,一种熟悉的感觉突然出现在大脑里,我不由自主地将刑 天的画像和另外一件东西联系在了一起,是的,它们太像了,假如除去刑天手中的 干戚,一切竟然符合得如此完美:粗犷的线条,雄壮的四肢,宽阔的肩膀。 我的思绪回到了龙游石窟里,那天站在无头石像前面时,我莫名地感觉无头石 像似乎缺失了什么东西,但是我一直都想不通,一直都无法理解,现在我终于明白, 无头石像所缺失的,其实就是干戚。 操干戚以舞的无头石像,不正是战神刑天最质朴的写照吗? 无头石像=战神刑天。 我被自己推出的等式震惊了,以至于在走出书店后,满脑子里都是刑天的图象 以及无头石像的轮廓。 这时候,手机响了,依然是林俊杰的《一千年以后》,飘荡在午后的大街上。 接通之后,依杏熟悉的声音飘进我的耳朵:“你现在在哪呢?” “我在街上。” “你来一下医院对面的茶馆,我在那等你。” 依杏的声音有点乱,似乎是因为过于激动,难道她发现了什么?挂掉电话,我 匆忙向茶馆走去。 十分钟以后,我出现在茶馆门口,依杏穿着一件宽大的白色T 恤,背对着我坐 在一个角落里,我只能看到她一头乌黑的长发,笔直地下垂。 “什么事情这么重要?”我来到她面前。 她抿了一口茶,神秘地眨了眨眼:“在说这件事情之前,我想先说说我爷爷, 我知道你对我爷爷充满了兴趣。” 我点点头。 “我爷爷死得太突然,这让我很悲伤,极度地悲伤,但经过这几天的思考,我 想通了,一味的悲伤是没有用的,我要振作起来,查出爷爷的死因。” “爷爷1962年博士毕业于北大考古系,当时他年轻而有才华,然而正当他想要 一展抱负的时候,赶上了十年动乱,爷爷受到了无情的压迫,豪情壮志转瞬成为死 灰,他回到石岩背村的家里,一蹶不振,他拿起了锄头,像一个普通的农民那样, 在烈日下的田野中挥洒着汗水。但是上天仍然没有放过爷爷,回到石岩背村后,可 能因为水土不服,奶奶一病不起,不久后去世了,爷爷伤心欲绝,生无所恋。” “转眼到了90年代,一个发现使得爷爷重新燃起希望,尽管他已不再年轻,那 个令爷爷复苏的东西就是龙游古文字。爷爷一个人没日没夜地工作在他真正喜欢的 事业里,最终他破译了龙游古文字。” “爷爷非常疼爱我,他说我很聪明,不在乎我是男孩还是女孩,他把一生中最 伟大的成就教给了我,可笑地是,如今,我竟成了世界上唯一能读懂龙游古文字的 人。” 依杏笑了,笑得异常苦涩,笑得眼眶逐渐湿润。 我拄着脑袋,望着伤感的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 依杏没有让泪水流下来,她坚强地深呼一口气,从挎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放在 桌子上:“这才是今天的主题——我爷爷的考古手记!” 一个严重泛黄的笔记本,携带着旧书特有的霉味,静静地躺在茶馆的桌子上。 我看一眼依杏,又看一眼手记:“这是从哪来的?” 依杏小心地翻开手记:“爷爷死后,我一直在整理他的遗物,这是今天早上意 外找到的,我还没来得及看就把它带过来了。” 我惊讶地凑过头,心中却有一点不安,就象是在偷看别人的日记一样,有一种 罪恶感。依杏似乎读懂了我的心思:“没关系的,相信九泉之下的爷爷不会怪我们 的。” 我“嗯”了一声,然后就和依杏一起慢慢翻开了手记…… -------- 虹桥书吧